斩阎罗砍碎多眼蝠翅鲸后,凶光大盛,刀身血雾藏不住,不停地向四外喷涌,如云一般在镰刀左右激烈翻腾,显然杀死这只妖兽并没能让它感到满足。
而它的主人荀萧身上更是杀气腾腾,危险的气息喷薄欲发,几乎要凝成实质与血雾融为一体。
她远远地锁定牛婕,目光愈发危险,少顷,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抄起镰刀跳过长河对着牛婕砍去,嬉笑问候:“牛婕,好久不见啊!你家主子还活着吗?”
牛婕倍感头大,眼见躲不过,只好展开手中锁链硬是接下斩阎罗,一击相撞时锁链“叮咣”作响,沉重的力道逼得她连连后撤。
“为什么不反击?”
荀萧对她的表现并不满意,接连进攻发泄心中不满,牛婕左支右绌,已经应付不过来,一不留神被她一击腿鞭砸出十余丈,嵌到墙上当壁画去了。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弱?嗯?”
如黄莺婉转的声音穿透沙尘传过来时带着些许缥缈,让这人有种出尘不染的清越之感,可仔细侧耳听,其中阴冷的腔调轻易就能叫人不寒而栗。
面前烟尘滚滚,黄沙满天,牛婕费力挣开土墙,脱力地跪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抬头就见荀萧踏烟而来,足下步履生风,大步流星,仿佛一切都会被她踩在脚下碾碎,十足的压迫感甚至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她在牛婕面前一丈处驻足,静看她狼狈起身,转动手上镰刀如转动草叶般轻松,陈词相当“委婉”地道:“听说你们天权近来很热闹啊,后院起火了?怎么,柏容不回家,小白脸就不能服众了?”
她嫣然一笑,十分热心地说:“需不需要我派人去支援支援你们呀?”
这小白脸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鹤卿,他成名太晚,与龙渊柏容成婚时众人头一次听说他的名字,在此之前仙门一直查无此人,而在成婚以后,龙渊柏容又力排众议让他坐稳了天权执剑长老的位置,可谓一步登天,因而引得无数追求者和自觉不得赏识之人嫉恨。
时人常常说他离了龙渊柏容就什么都不是,那个什么“仙道小白脸”就是当年那群闲人专门取来嘲笑他的外号。
牛婕擦干嘴角血珠,不卑不亢地回敬道:“多谢荀首座关心,天权一切安好,我家主君也身体安泰,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免得哪日被人当成野狗抓走了,还得请林放狗将您赎回来。”
南二家与北二家互取诨号的由来已久,比如说,王鹤卿的“小白脸”,初晏的“屠夫”,林琅的“放狗贼”,荀萧的“野狗”,龙渊柏容自然也没能幸免,在外还有个“扶鸡魔”的名头。
当然,这个鸡起初是用来代指鹤的,说的还是王鹤卿,所以除了小白脸外,他还另外有个“王小鸡”的别号,荀萧的绰号也类似如此。
这别号没什么问题,就是故意以鸡代鹤,以下位代上位,借此羞辱王鹤卿,意思是说若是没有龙渊柏容扶持,他王鹤卿就是只山野草鸡,当不成仙鹤,也有说他山鸡不配真龙的意思。
所以,旁人这么叫他的时候,不似羞辱反而有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妒忌之感,因此,某些表面仙风道骨,内里龌龊不堪的修士,就给“王小鸡”延伸出了另外一重含义,试图从身体、精神两方面对王鹤卿进行双重攻击。
不过,那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王小鸡”的好兄弟“初屠夫”特地给他澄清过。
不小,很大。
于是,后来在王鹤卿不知道的时候,他又多了个“王大鸡”的别称,不过这个名称没有“王小鸡”那么广为人知,叫出来也没滋没味,渐渐的,大伙儿就不叫了。
总而言之,南北双方非常热衷于给对方起绰号,以至于传到后来比自身的道号还要响亮。
双方互称绰号这么多年都叫出感情了,对面一听就觉得亲切不已,立刻红着小脸,热热络络地问候对方亲友。
说回荀萧“野狗”这外号,她本体是一只休屠狼,生性噬杀,化形之后为人随性,谁都奈何不了她,于是就得了这么个半是贬义的绰号。
这绰号相比之下起得平平无奇,远没有另外几位那么新颖、贴切,所以,单单叫荀萧野狗,味不正,平白矮人一头。
不过,带上“林放狗”就不一样了。
且看狼和狗,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人养,有人调教的好,那狼也能是狗。
南两家地位相当,实力差距不大,实际上联盟内部也要分主次,因双方首座性格差异的缘故,外表看上去似乎是天璇更加强势一些,然则,更为内敛的天玑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荀萧这样洒脱不羁的人怎么肯服管?
她早已心生怨怼。
可是对上林琅那么个死板、规矩的家伙,她就得像条小狗一样乖乖巧巧。
不听?
林琅能王八念经,叨叨叨讲个三天三夜都没完,两家早在先代首座在世时,就密不可分,东四家格局已定,荀萧若是不想让天璇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抗三大家,就得捏着鼻子忍耐。
叫林琅“林放狗”,荀萧的反应比林琅还大。
果然,荀萧冷笑一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周身杀气飞速攀升,直冲牛婕逼去。
说来,荀萧今日到此也是因为林琅,一只小小水怪而已,哪里用得着她出手,随便找个门人斩除就是,可是林琅非说,要她多在属地内行走,若有邪祟为祸务必早日出手斩除。
问他缘由,他顾左右而言它,说了一些“修士本该正心求道,为天下苍生安身立命而奋不顾身,你以杀证道,更应该多多斩妖除魔,以求早日得道”诸如此类冠冕堂皇的话。
剩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荀萧没耐心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虽然听劝出山,但心里不情不愿。
也幸好她还是听劝了,否则,那两个小道童没可能这么快就把能把她找过来。
斩阎罗横扫,吹开大片烟沙,荀萧越逼越近,目空一切地说:“世间法则,强者生存,沦落到此还敢如此叫嚣,既然这么不想活,那我送你一程。”
两侧百姓见这煞星早已躲了起来,街上空荡荡,若无人阻拦牛婕恐怕真要死在这里,二皮拧着眉头站到两人之间,冷漠说:“荀首座自诩上流修士,不屑与二流修士为伍,可趁人之危与偷袭有何不同,如此行径不正是您口中的下流作风?您今日行此道,来日怎好再以‘上流’自称?”
话音才落下,斩阎罗刀锋悄然而至,二皮“呜鹅~”一声叫出来,猛地蹲下躲闪,只觉头顶冰冰凉凉,抬手一摸,几撮头发便“刷啦啦”地落下来,当即嗷嚎一嗓子叫出来:“我的头发!”
二皮这种非武斗派灵侍荀萧还瞧不上,只是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并没对他动手,轻蔑道:“轮得到你说话?”
双方僵持片刻,二皮捏着壮烈牺牲的头发丝转怒为笑,搓搓手掌谄媚道:“打扰二位姑奶奶了,您继续,小的先走一步。”说完,转身溜出二里地。
牛婕压根就没指望他有用,一甩流星锤正欲与荀萧交手。
突然,两道小旋风从旁刮过,似炮仗一般冲到荀萧身旁,一左一右抱着荀萧的腿,异口同声地恳求道:“仙女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师父吧!”
满身杀气烟消云散,荀萧低头一看,莫名其妙地问:“谁家小孩儿?”
这么定睛一瞧,才觉得熟悉,这不就是把她叫来那俩小子吗?
荀萧很不耐烦,却没兴趣对两个半大的小子动手,冷酷地说:“松手,别挡路!”
两名小道童充耳不闻,哭着说:“仙女姐姐,求您救救我师父。”
“再不松手,别怪我砍了你们。”荀萧威胁道。
这两个小儿却是不怕,稍大一些那个说:“只要您肯救我师父砍了我也没关系,我师父快要撑不住了,求求您救救他吧。”
“不要!”稍小一些的高声打断,“您不要砍我哥哥,砍我吧,砍我吧!”
两个小家伙儿争得很激烈,已经忘记是来干什么的了,连师父都不救了,争相让荀萧先砍他。
一时之间,废墟间充斥着“砍我吧,不要砍弟弟。”“不要砍哥哥,砍我吧。”的声音。
荀萧烦不胜烦,低喝一声:“闭嘴!”
两个小道童一激灵,这才想起来害怕,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荀萧。
战意已经被这两个小崽子吵没了,荀萧左右提不起兴致,收起斩阎罗,郁闷道:“你师父在哪儿呢?”
两人老实站好,抬手指向远处:“那边。”
荀萧放眼往破楼中一瞧,先看见一张分外秾丽却带着些许苍白的脸,顿时兴味大开,脸上也多了几分好颜色:“那是你师父?长得挺漂亮嘛!”
小道童抻着脖子一瞧,也看见了李予,解释说:“不是,那不是我师父,我师父在地上躺着呢。”
荀萧依言转眼往地上看,又看见张满是褶皱的瘦黄脸,随即失望地说:“哦,那你师父长得还挺丑的。”
眼见荀萧不乐意,当哥哥的又说:“只要您能救我师父,把我片了涮肉吃都行,我会洗得干干净净,保证香喷喷的!”
荀萧凶名在外,常被凡人请来夜止小儿啼,寻常人家若有小儿哭闹就有大人说:“再哭就把荀首座引过来了,小心她把你们抓起来涮肉吃!”
这话说出来相当有用,小儿听见立马不哭不闹,乖巧地当个好孩子。
两个小孩儿依依不舍地道别,一看就没少听说书的胡扯。
“行了,再不带路就让他死那儿!”
话才说完,两个小孩儿抹了眼泪,麻溜地在前带路。
要救老道士对荀萧而言简直不要太简单,他无非是内脏破碎急需修补,只需一粒丹药便能药到病除,恰好荀萧最不缺这东西,就随手送了他一粒。
老道士捡回一条命,带着徒弟感恩戴德地跪谢,荀萧摆摆手毫不在意,她对李予相当好奇。
如果说老远看见他时,荀萧曾因为那份过分出挑的容貌而眼前一亮,那么凑近再看……
“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啊。”荀萧说。
“不知仙长说的是哪位故人?”李予问。
荀萧没有说,而是和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予。”
荀萧低声呢喃,随后跃跃欲试:“你在这凡间太可惜,想入仙门吗?”
这张脸长得太像某位早已飞升的神君,不拿去骗骗人实在可惜,带他入仙门肯定能把不少人吓一大——跳!
可惜只能吓一次,多了就不行。
毕竟,两人之间的差距太明显,李予的眉眼柔和,不似那位神君积威已久,带有一层神圣的冷漠,而且他身上也很有人情味,绝不是不沾七情六欲的太上忘情道师祖,粗看确实很像,但细细瞧就找不到相似之处了,熟悉那位的人很快就能区分出来。
不过,能唬一个是一个!
荀萧越想越兴奋,若是现出原型,想必尾巴都能摇到天上去,她按捺住激动说:“你跟了我怎么样?得道成仙,飞升上界,不比在凡间蹉跎几十年逍遥自在?”
“荀首座,请自重!”掞光立刻出声警告。
而荀萧抬眼一看,眼前又是一亮,喜滋滋地说:“原来还有个小美妞儿哇,抱歉抱歉,他长得太漂亮没看见你。”
紧接着,她又急切地问:“你呢?你想入仙门吗?”
对李予,荀萧是因那份特别的外貌,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才想让他入门,对掞光,她可是真心想收徒,不单是合眼缘,这姑娘的资质也不差,若仔细培养,假以时日必能名动一方。
让她留在凡界,实在是明珠蒙尘。
掞光摇摇头,果断地拒绝说:“多谢荀首座抬爱,在下已有老师,不会再拜师父。”
“这是你师父?”荀萧看着李予问,得到掞光肯定回答后,丝毫不气馁,大方地说,“没关系,入我门下你们一样能做师徒,不用另拜师父。”
她完全可以先收李予为徒,再让掞光当她徒孙,不耽误,不耽误,一点儿都不耽误!
“逐流!逐流!”
王唤姗姗来迟,扒开废墟上的障碍闯进来,看见李予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千万句担心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还好你没事。”
荀萧一看王唤便知道他是在下凡渡劫,随后对眼前这二人的身份也有所猜测。
早就听说王唤外出除了一趟鬼,不但给天权捅出个天大的窟窿,还丢了半辈子修为,如今身受重伤不得不下凡渡劫,没想到他渡到天璇来了。
荀萧倒没打算出手干扰,打扰别人渡劫,对她来日修行也不利,况且,王唤也未必能渡过这道劫,她犯不着为了些许恩怨败坏自己的前程,只是不免为此多想。
东四家互插眼线,荀萧对天权内事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一清二楚。
她看看李予,心里猜测:“听说王应觉出去一趟带了个道侣回来,是这位吧?”
她转头又看了看掞光,心里琢磨:“后来还收了个徒弟,好像还是个绝世天才,是这位吧?”
她左瞧瞧,右看看,一拍大腿,心里苦:“坏了,这徒弟肯定是收不成了!”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这小子遇上了?
他凭什么!
荀萧颇为遗憾,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似的腹诽:“儿子找这么个道侣回去,那小白脸肯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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