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就是体检了，有将近二十个项目分布在教学楼的不同角落，每一条走道上都挤满了一脸兴奋的学生。
很多人都把抽血作为最后一项，林然也不例外。
果然班上有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队伍排的很长，遇上了很多同学。
林然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坦然又利落地伸出胳膊，默默地看着浆红色的液体从自己的胳膊血管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管子里，有种莫名的兴奋，呼吸也有些急促，然后接过棉签按着针口。
旁边的同班女同学都纷纷赞叹，“林然，你真厉害。”
林然袖子挂在一边，在教室里等了一会，看胳膊没什么感觉了，就套上了袖子出去了。
后面忽然传来人群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和各种熟悉又杂乱的惊呼声、安慰声和高亢的哭声。
林然向后看去，人群越来越向自己靠近，林然往里撇了一眼，一圈人重重包裹住里面的女生，幸好林然长得高，看得清楚。
里面被围住的女生就是高镜，她刚抽完血，哭得梨花带雨，满脸通红，泪水都沾湿了她面前的衣襟，无数女生好姐妹都围着她安慰她，好像奶奶安慰小孩，抽血这个坏东西欺负我们乖乖，打它打它！
林然看得她哭得实在可怜，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整包都递给了高镜。
旁边热心的同学赶紧接过纸巾，抽出一张给高镜擦眼泪。
高镜还是哭，哭得没有一点形象，声音像空谷猿啼。
高镜没接纸巾，只用两手捂住脸，呜咽大哭，豆大的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嘴里还一边埋怨抽血好疼啊，我好难受。
同学看她这么难受，也没有办法，柔声细语继续安慰她，又想将纸巾塞进她的手里。
被高镜灵巧地闪了过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安慰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那个女生拿着纸巾尴尬地左顾右盼，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具高大的身影挡在高镜的去路上，高镜只得抬头看是谁？
林然？他怎么还没走？
林然冷冷问了一声，“有纸巾擦眼泪，你为什么不用？”
高镜一窒，似乎忘记了哭泣，“我好疼啊……”又戚戚哀哀地抽噎了起来，并没有正面回答林然。
好像不擦眼泪的原因就是因为抽血太痛了。
“你这样一直哭不正常，应该是刚才医生扎错了地方，我们再回头重新扎一针。”林然神情冷漠，义正言辞。
林然平日里在班上不苟言笑，在这样的境况下主动英雄救美，简直就是正义之光，许多同学都议论纷纷。
高镜的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连忙摇头，“不……不用了……医生怎么可能扎错呢？”
“那你哭什么？”林然直接问道。
高镜一下子好像又伤心起来，她手里按着的棉签几乎用力变了形，眼泪又流了下来。
“疼啊……”
“可是抽血之后的伤口尖锐刺痛感大约几秒到几分钟就会消失，你还这么难受应该是扎错了地方要么就是有其他身体疾病。”
“你才……”有病，高镜忍住破口大骂，一副垂眼欲泣的样子，“多谢关心了。”
“我没关心你，抽纸是我的，你一直不用，我想拿回来。”
高镜语塞，脸色一言难尽，一时也完全忘记了哭。
她此时再想哭却显得生硬。
围观的人群看着高镜不哭了也就散了，旁边安慰的女生也拿着抽纸还给了林然，说了一声：“谢谢你。”
林然摇摇头，他拉着女孩，高镜就自顾自离开了。
他低声和那个女孩说了一句：“不要勉强自己和不好的人做朋友。”
女孩身体剧烈地抖了下，震惊地看着林然，慌乱地点了点头就仓皇地跑开了。
走到班级门口时，林然想了想，便将抽纸送给了坐在班级最前面那个人。
没过多长时间，会议室里，林舒的正开着会，助理拿着手机示意他看。
林舒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来，发出哗啦一声，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的是林然班主任的名字。
助理一脸无奈和理解，手里的手机像一块烫手山芋。
林舒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在他接听的那一瞬间，林舒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林然在学校被欺负了，林然受伤了，林然躯体化被送到医院了………
他越想脸色就越难看，一想到林然紫红的脸和停滞的呼吸，胃疼得皱成一团，声线都是颤抖的，“喂，老师您好，然然他怎么了？”
老师说了打电话的来意。
林舒这才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林然在学校见义勇为，阻止了一场校园霸凌，学校最近也正在抓典型，所以就让林然这件事作为正面例子，表彰他，请他哥哥去学校参加。
林舒心下又轻快起来了，又觉得古怪，林然并不是会主动出头的人，他更擅长如何隐藏保护自己。
等晚上接他放学回家，林舒就等着林然主动和他说起这事儿呢，但林然跟往常一样，上车别好安全带，连上蓝牙之后就沉浸在走神当中。
“咳咳。”林舒捂住嘴磕了两声。
林然被声音打断思绪，分给他哥一个眼神，“回家吃点药。”
“你今天就没什么事要和我分享吗？”
林然想了两秒，果断地摇了摇头，便没说话。
他可真是闷葫芦憋不出两个屁来，便把今天班主任联系他的事儿一股脑吐露出来。
“她把这事儿和你说干嘛。”林然似乎有点嫌班主任自作主张。
“哥担心你呢，班主任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一根炮仗把学校点了。”
“不可以点学校。”林然淡淡地，“找律师。”
林舒看他一如往常的样子，内心如平静的湖面，没有惊石的波澜真是美好啊。
林然三言两语就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宛如公安局的笔录，电影的第四面墙。
冷静客观，没有一丝主观情绪，是林舒熟悉的无机质叙事风格。
就是他上厕所的时候，强迫症犯了，走到班级最近的厕所门口时是奇数，他觉得不太吉利，就加快步伐，走到楼下一处偏僻的厕所的步数正好是偶数。
楼下厕所因为靠近学校行政办公处，来上的学生很少。
此时正是晚自习，他听到女厕所有几个人在说话，厕所隔音不好，他从头到尾听的清清楚楚。
一个音调高的女生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我扇一巴掌，要么给我跪下！”声音有点耳熟。
林然皱着眉头，靠近女厕的门口，打开手机。
另一个女生说话的声音很低，“……都不选……幼稚……”听的不太清楚。
倒是音调高的那个女生声音一直都很高亢，像一脚踩在了鸭子的脖子上，每一个字都能听的分明，“你今天不跪也得跪！按住她！”
林然的顾不上那么多，下意识冲进女厕。
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四个女生。
形成三对一的包围局势，里面还有林然眼熟的高镜，她站在一侧，显然刚才说话的不是她，她只是帮手。
其他两人都是班上脸熟的同学，分别是张晶晶和朱元，而那个被围攻的女生竟然是那天拿抽纸安慰高镜的女生，林然记得姓孙，具体叫什么他也不记得了。
孙同学不是和高镜是好朋友吗？怎么今天就要被打了？
林然插在四人中间，冷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张晶晶长得很漂亮，很白又有点矮，她突然冷笑起来，像邪典里的恶毒女人，“怎么你要英雄救美啊？”
她一旁的高镜和朱元皆是脸色有些慌乱，没说话，尤其是高镜，咽了咽口水，整个学校只有她知道林然的背景。
张晶晶的脸像施了粉脂，他闻到了极淡的粉底味道和里面传来的尿骚味。
林然皱着眉头，没有动。
她歪着头，踮着脚尖，凑到林然面前，声音刻意放得又甜又轻，如裹了蜜糖的尖针：“那你替她挨这一巴掌吧！”
话刚说完，她的手掌裹挟着厕所刺鼻的骚味迎面而来。
可是他们两个头差距太高，张晶晶的动作显得有些可笑。
林然没用什么力气就一把掐住张晶晶的手腕，用力地捏着，将她扯远了点。
张晶晶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尖叫鸡，像身后两个女生叫道：“你们俩傻站着干什么，上啊？来的时候不就说好了，我们三个每人一巴掌的嘛？”
高镜颤抖着退后一步，看着林然的眼神带着一丝厌恶，更多的是恐怖。
朱元更是有贼心没贼胆，大喊道：“是你非要叫我们来的，都是你非要打她的，我们跟她又无冤无仇。”眼睛还一边瞟着门口的方向。
“高镜，朱元，张晶晶。”林然像报菜名一样大声又刻意地点着她们的名字，三个女生身体皆是一抖，像是老虎被逼到了绝境，狠狠地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林然。
高镜这才开口，“林然，跟你没关系，你也不想你哥知道你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吧。”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然，试图掐住他的命脉。
显然林然听到哥哥这两个字，整个身体就不自觉地绷直了，他想了想。
冷静地说道：“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高镜气的脸色发白，眼里像淬了毒药，眼白翻得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张晶晶使劲甩着林然的手掌，一副呲目欲裂的表情，林然此时又不合时宜地联想到“相由心生”这个词，美女也变丑了。
林然这才想起来回头看了看孙同学，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淡定，浑身颤抖着，但仍挺着笔直的脊梁瞪着眼前的三人。
“她们三个刚才是不是威胁你，要么下跪要么被扇一巴掌？”
再次听到这话，孙同学的精神显然又收到一次刺激，“是。”她颤抖着声音道。
“真幼稚。”林然不解，都高三了，怎么还说这些话呢？在演电视剧吗？
张晶晶气红了脸，就绞动双腿，要往林然下面踢去。
后面发生的事在林然的叙述中，可以说是冷静又混乱。
大概就是孙同学自己也是个不服输的倔脾气，抢在踢到林然之前冲了上来，和三个女生打成一团。
林然只说自己是劝架的，没有动手。
林舒在听到那几个女生要扇林然巴掌的时候，脸色已经臭得可以拉十头驴了，脸色冷峻，怒火中烧，班主任可真是报喜不报忧，他立刻将车停在路边，不由分说掀开林然的衬衫下摆，手臂，小腿，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
尽管林然再三和他保证自己没有受伤，更没有打女生。
但林舒还在他手臂上看到了好几道指甲划出来红痕，目色暗沉，板着脸，呼吸也有些沉重。
后面厕所里的打架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旁边的行政领导们。
一大群老师主任跑了进来。
就看到四个女生和一个高大的男生在女厕里打的不可开交。
一开始，张晶晶等三人完全矢口否认，污蔑孙舞和林然早恋，在女厕所约会。
林然一脸不解，“厕所约会，吃屎吗？”这才想起来孙同学的全名，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孙舞伤得不重，就是指甲划出来的痕迹在脸上显得有些可怖，她听了林然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高镜，张晶晶等三人绞尽脑汁编排出各种离谱的早恋故事按在他俩身上，添油加醋地说他们早就在课上传情书了，林然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掏出了手机。
“我都录音了，而且我也不认识她。”林然手指了指孙同学，表示不熟。
这句话如平地一声惊雷，当场的三个女生脸色煞白，更显然不信林然完全不认识孙舞，就直接英雄救美了，怎么可能？
可他们现在更担心的是手机里的录音，完全将她们三个校园欺凌的事实坐实。
有了手机录音，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处理，定性为恶性校园欺凌事件。
孙舞的父母当天就到了学校，林然说看不出来沉默文静的孙舞父亲看上去像个有点实力的街头混混，非常强势，把领导们吓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处理结果是张晶晶开除，高镜和朱元记过处分，三人全校通报批评。
反面典型处罚，正面人物当然就是表彰鼓励林然这种勇于站出来发声，阻止校园欺凌的行为。
回到家，林舒立刻亲车熟路地拿出药箱给林然消毒。
林然倒觉得男人身上得要伤疤作为勋章才对。
林舒不知道林然又是看了什么战虎电影才这样异想天开，“有你哥在的一天，休想。”
林然淡淡地看了眼胳膊上几道划痕，又将视线转移到林舒的身上，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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