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徐星弈病刚痊愈的次日,赵璟元便吩咐阿陶去准备青云寺远行一事。
青云寺并不在永州,而是在临近京城的随州,属北地,近年重军驻扎于此。
晚间,赵璟元一人来了小院。
书房里刚掌了灯,徐星弈刚用完晚饭,此刻正端坐书桌前蹙眉思索,赵璟元的脚步很轻,因此她并未察觉。
就着那朦胧的光,赵璟元坐在了一侧椅子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瞧着书案后的那人。
自她将徐星弈带回棋院已半月有余,眼前之人更清瘦了二分,那挺翘的鼻子下方是微抿的唇,唇色稍淡,上身穿了一件浅淡鹅黄的短衫,近灯光,像是打上了一层薄薄的月色。
像是思索的累了,那人也不抬眸,只伸手取过旁侧的茶盏递到面前,垂着眸子掀了碗盖,吹了口气饮了些。
此刻,方察觉到那道露骨的视线,抬头正对上了赵璟元的一双眼睛。
那双极漂亮矜贵的眼睛冷静清明,带着些微的打量,还有二分的思索和一分的不解。
徐星弈只觉再端不稳那盏茶,默然放在书册旁,不觉站起身来。
赵璟元仍旧以手支颐,歪着头看她,微微笑着说,“小先生可知,饭后不宜饮茶。”
徐星弈不应,只用手指抵着书桌桌案,半晌方低声开口,“《问泉》中所留残局之题我已解开,但线索隐晦,不知其所指。”
“无妨。你祖父为人谨慎非常,自然不会将那秘辛直白留下。”
徐星弈听闻,只觉内心骇然,赵璟元的一双眼睛又深又沉,自己在她面前仿若无一物遮掩。
又思,赵璟元既已知自己祖父的旧事,想必对十年前余家惨案一事也已清楚。
既如此,那么自己当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颓然垂下双手,微低着头,半响方开口,“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师父师娘。”
赵璟元蹙了蹙眉,有些不满她的着急。
“从青云寺回来。若顺利的话,你便可同他们一道回家。”
说完,像是心情极差,那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出了房内。
徐星弈听到那脚步声渐渐远了,方抬起头。窗外只留下赵璟元隐在丛丛竹林之后的模糊身影。
从永州至随州坐马车,即便行得再快也需要好几日。此时正是夏初时节,万物繁荣,风吹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燥热,空气里有青绿植物蓬勃的气息。
徐星弈与阿陶同坐一车,赵璟元独坐一辆车行在她们前面。
傍晚时分恰进了安阳城门,一行人极低调,车马径直停在了一处极偏僻安静的小院门后。阿陶先下了车,伸手想扶徐星弈下车时,赵璟元已在门前站立住,目光轻轻扫过二人搭在一起的手臂,嘴角泛起一个轻笑,转身进了院子。
徐星弈并未瞧见赵璟元的表情,只抬头打量这处院落。刚踏进院内,目光便被庭中所植的石榴树吸引了目光。那株石榴树长得极茂盛,枝叶满阔,可以想见再过半月多一树榴花的景象。
赵璟元就停在不远处的廊下,目光穿过庭院内的芭蕉、庭灯,打量着树下怔住的徐星弈,这日,那雀儿穿了件樱白的褙子,腰身细窄,苍白脸庞被一树繁枝叶影打得细碎,浮着晃动的光,让人越发心浮气躁起来。
这无端的火气起源于哪里,赵璟元轻蹙了下眉,有如一缕浮荡的紫烟,怎么也抓不住、弄不明。
她怔松的轻叹了口气,不想再理会庭中的人,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
及至晚间掌了灯、用完饭,徐星弈都未再见到赵璟元一面。
大约晚间会有急雨,房内竟有些闷燥,阿陶已去休息,徐星弈自书案前起了身,推开了一扇窗。
立在窗前抬头,无月无星,白茫茫厚云慢移,深沉夜色如墨如空,廊下一盏晕黄悬灯轻荡,院子里实在静得厉害,能听到风过芭蕉的声音。
正无端思量些什么,那院子后门处传来了车辙声。车子停了,后门被仆从“吱呀”一声推开,紧跟着一路繁灯缀影托出了个美人来,那女子身形清瘦,一张白玉般的精致面庞,只目光清淡如水,看不出情绪。身后是个年岁较小的侍女,怀里抱了张琴,那琴用月白绸子裹着,只露出一角乌亮的琴身。
两位仆从在前打灯,女子缓步慢移,似乎对这院落极熟悉,只目视前方,侍女抱琴低头缀在斜后方。
至阶前,仆从正欲开口时,那屋子的门却被打开了,徐星弈微微睁大了眼,赵璟元似乎是刚沐浴完,长发简单的束着,穿着却极端正,此刻正一手扶着门框,对着那女子浅笑。
仆从无声退下,抱琴侍女将那琴递予女子,廊灯下女子的一双手修长如玉。
倏而,那女子突然微微偏了偏头,徐星弈一惊,忙向身后疾退了两步,避开那人的视线。
女子浅浅一笑,抬起一对平静的眸子看向赵璟元。
“有贵客?”
“是。我请的贵客。”赵璟元也收回了看向那扇窗的目光,微微歪了下头,“进来聊?”
徐星弈坐回书案前,静了静神思,紧跟着听到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偏过头,透过那扇窗再看向夜空时,只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沉闷。这股沉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也极为陌生。模糊中有什么在心底里生发了,冒了个尖,像一片瘦窄绿嫩的叶子从茶碗底部浮了上来。
她收回了目光,自书案上选了一支笔,蘸墨铺笺,落笔写信。
“晔琅亲启......”。
笔未停时,琴声却悠悠的传了过来。
极清淡悠远的调子,将断未断、将续不续,于疏远处又恍惚有一丝......缠绵。
一滴墨悄然落在那纸笺上,泅开。徐星弈微微吸了口气,将将吐出。
手却突然被人握住。
赵璟元微微弯身,含着笑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在想什么?”
那吐息有些温热,身旁的人长发还带着湿气,拂在她的脸侧,带了些潮湿的痒。
赵璟元的手指贴在她的手指上,微微用了些力,将她的手攥在掌中。
“在给谁写信?”
那湿气更贴近了些。
赵璟元的声音带着愉悦,“晔琅......?”
那人开始读起信来,“......或数月后可见。秋考为重。勿忧。勿念。”
琴声断断续续,一曲似乎将尽。
赵璟元微微侧过脸来,只盯着徐星弈轻声重复道,“勿忧?勿念?”
不知这人熏的什么香,淡淡的带着凉意,又有九月桂子的沁人心脾。只这两声似问非问的句子,打在水面上,却漾开了一丝诡异的怒意。
徐星弈心内似有所动,也抬眸看她。
赵璟元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平静里却偏偏透着一股子压抑。
此刻。琴声停了。满室寂静。
二人四目相对,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徐星弈并不惯于用香,此刻却偏偏觉得赵璟元身上的气息要将自己周身裹紧、万般纠缠。
忽而一阵晚来风急,骤雨打芭蕉。窗下噼啪声跃起。
赵璟元含着笑,微微吐息,“你......”。
一语未毕,她倾身向前,将徐星弈半压在靠椅上,手指掐着那薄薄的一张信笺,直把那笺纸揉皱。
徐星弈蹙眉看她。耳后灼热。
“你......。”
赵璟元依旧不把话说完,只更近了二分。微垂目,视线从徐星弈的眉一直扫到那唇上,停住。
徐星弈屏息,几乎不敢呼吸。
赵璟元的吻像一滴雨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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