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沈香龄回到客栈,看到还在呼呼大睡的忍冬,忍不住轻捏她的鼻子。
“睡的可真熟。”
她笑着坐在床边,左右脚后跟互相搓着将虎头鞋蹬掉,随意地一甩。看到自己灵活的双腿不免又想起方才在黑巷中的闻君安。
“唉…他倒是有几分可怜。”
她喃喃道。
忍冬昨夜睡得久,隔日一早就起来了。她料到沈香龄昨晚定是没有洗漱,毕竟姑娘再贴心对怎么照顾自己还是不太了解,于是打算将自己收拾好,再让客栈备好热水。
又点了岳州特色的糍粑、油条和米粉这才回来催沈香龄起床。
她推开门,见到熟睡的沈香龄老老实实地平躺在床上,忍冬轻推她的肩膀。
“姑娘…”
“姑娘该起啦。”
沈香龄揉揉眼睛:“啊?”
“快起了姑娘,岳州的菜式姑娘最喜欢。方才点了姑娘最爱吃的糍粑!要快些洗漱,等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沈香龄点头,眼睛直愣楞得还有些懵,呆呆地被忍冬拉着起身。
“姑娘,我今早特意打听过了除了糍粑,最近还新出了个名臭豆腐的小菜。据说特别臭!有人闻都闻不得,可吃起来却很香,姑娘要不要试试?”
“好,那我马上起来!”
沈香龄洗漱一番后两人一起往客栈楼下走去。
“你少诓我,哪里来的什么臭豆腐,我不信。豆腐若是臭的,那还可以吃吗岂不是坏了?”
“姑娘试试就知道了嘛真的有的!就在那儿牌子上写着呢。”
沈香龄去瞧那掌柜的后头贴着快板子,上面还真写了个臭豆腐这三个字。
“竟真有?”
两人互相逗趣下到楼梯口,就见在楼梯侧面,一名坐着轮椅的公子正在发呆。他本是冷着一张脸,沈香龄二人现身的一瞬间,眼睛骤然有了光亮。
“起来了?”
忍冬指着他,惊呼:“姑娘,这…这人,这人怎么在……”
沈香龄笑道:“还不是某个人昨晚睡的熟,叫都叫不醒,自然是错过了许多事。”
闻言,忍冬悻悻地闭嘴。
沈香龄嗔她一眼走到闻君安身边,她轻巧地行礼后,回之一笑道:“早上好呀闻公子。”
“早上好,沈姑娘。”
闻君安知道听音在哪间客栈,昨晚便承诺今早要带着他一起去客栈商议事情。说不准此事还真有可能跟闻君安有关系,他脑瓜子聪明,想必也有法子来解决。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谋划。
沈香龄匆匆扫他一眼,闻君安今日穿一身紫衣以黑色的内衬叠加,本身长相就很锋芒,平日里月白色相配整个人柔和些,配以紫衣倒是更显俊逸,就这么轻轻看一眼,沈香龄便不敢多瞧。
店家见她下楼,便将早膳放在桌上,分别是一盘红糖糍粑、两碗米线,都在悠悠地冒着热气。
米线是正宗的鱼粉米线,伴着红红火火的红油汤底,还没吃就感觉舌尖尝到辛辣而又不呛鼻的鲜味,在一大早就勾起了沈香龄的食欲。
沈香龄咽了咽口水。
“看着真是开胃!”
忍冬将菜的浇头分了几个小碟子端到桌上,分别是榨菜、萝卜、煎蛋、切好的干豆腐若干…她刚要坐下拿起筷子,就听沈香龄撒娇道。
“忍冬,你再去跟掌柜的点碗米线吧。闻公子一大早就起了,他想必也还没吃呢。”沈香龄转头问闻君安,“你都爱吃什么让忍冬去点。”
“那闻某就不客气了。”,闻君安的舌头尝不出味道,吃什么都一样,“跟你们一样就好。”
米线做的快下汤煮一下马上捞起来就能吃,待闻君安的米线上桌,沈香龄这才和忍冬一起动筷。
米线细嫩爽滑却不软烂,吸溜地连连嗦好几口,沈香龄的胃立时感到满足,夹了个煎蛋往米线汤里泡了泡。
原本白嫩的黄白分明的煎蛋被压进红汤里,染上鲜辣的颜色。略浸一会儿后随着米线一起入到口中。煎蛋滑嫩酥脆的口感和红油的辣刺激着味蕾,最后以鱼粉米线的鲜收尾,当真是意犹未尽,让人还想再来一口。
鲜亮的红油在吃的同时一并染在沈香龄的唇上。
她吃得快,可吃相却不邋遢,吃的果断、有条理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闷头吃了好一会儿,将肚子垫了个四分饱,沈香龄这才有空开口询问闻君安来岳州的缘由。一抬头只见闻君安拿着筷子正饶有兴味地盯着沈香龄,在沈香龄抬头后他又不知所措地、局促地低头夹起碗里的米线。
沈香龄疑惑地舔着唇,低头审视一番今日的着装。
方才应当没有红油溅到自己脸上身上吧?
“你怎么光看着,自己不吃?”她眼神示意着眼前的浇头,推介道,“你配着这些小菜一起吃,可香了。”
闻君安没料到她吃得认真会突然抬头。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口淡,一直尝不出味道。今日见你吃得这么香,突然多了几分胃口便盯得入迷了些,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的淡然又拘谨,却让沈香龄从话语中品出几分凄惨。人长得好看,又是坡子,舌头还尝不出味道,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来从何处去放何方。
一个惨字都没法形容。
昨夜沈香龄不巧撞见他一直在夜间练习走路,想来他格外自尊却又不想让人家看轻,对他的怜悯之心便又多上几分。
“那也太惨了吧?”沈香龄小声地惊呼,一旁的忍冬抬头,也是一脸惊讶。“若是我尝不到味道,那我真是不想活了。”
这样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又赶忙补充道,“不是不想活,就是…就是会觉得过没什么意思。”想到他的遭遇,她额外多了几分体贴,毫不介意道,“你既看着我吃有胃口,那你就多看看,快吃吧。”
她低头夹了个荷包蛋放在闻君安碗里。
闻君安轻微眨眼,他自有记忆伊始就已品不出辛辣酸甜,没有体验过美味,因此对他来说此事并不觉得可惜和痛苦。可没想到沈香龄会因为自己不以为意的事而心疼自己,从而照顾自己。
他有似顿悟。
“多谢,那就冒犯了。”
“怎么就冒犯了?如若我之后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出门在外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们就互相照顾。”
沈香龄接着神神道道,非常豪迈地嗔了闻君安一眼,“你也别以为我对谁都这样,我们不管是如何遇见的,既然能相遇那就是缘分,这缘分就得好好珍惜,好好地拿在手里,也不用跟我拘礼。”
“出门在外就是江湖儿女,江湖人是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的。”
闻君安淡淡地笑了,好似舌尖就已尝到了如红油般鲜亮的味道,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
三个人用完早膳,沈香龄便让闻君安带路去听音包下的客栈。忍冬本还想让姑娘尝尝臭豆腐,想到姑娘要出门还是晚上回客栈后再吃。
几人在路上走着顺便消消食,又去镖局将这桩镖了结。
过了一个时辰后来到客栈,这间客栈倒是清净。不过再怎么清净也比不过买的院子,她还将家里的下人带了几个过来,待过几日后买间院子就算彻底舒坦了。
小二正在桌上打盹,沈香龄走上前轻扣桌子。
“嘿,来客人了。”
小二脑袋一垂一垂地点着,听到动静蓦然睁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回道:“客官、客官好。”
沈香龄背过手,笑笑:“你在这儿偷懒打盹,你家掌柜的不生气呀?”
小二这才有些醒过神来,他似有些埋怨:“这位客官,我们客栈已经被人包下,你们来迟了,这半月都不接客。各位再去外头看看去吧。”
他拿下自己肩上搭着的抹布装作很忙的样子开始擦拭起桌子。
忽又一个眼神瞧见了坐轮椅的闻君安,他离得远,小二还以为他同沈香龄没关系,便拿着抹布一挥,皱着眉大声喊了句:“那个…坐轮椅的瘫子,你怎么又来了!别来客栈了啊,包下客栈的东家吩咐了说不欢迎你来。”
沈香龄听罢努着嘴。
她背起手回头,听到讥讽的词闻君安没有强烈的波动,面上淡淡的,还略低头道了声抱歉。
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沈香龄不免气从心里来。
他怎么在哪儿都抱歉,都受气?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沈香龄盯着店小二,本是听音包下的客栈,那就是是听音吩咐的。想到店小二是听吩咐办事也不好直接斥责他。
店小二在沈香龄和闻君安身上打转,也明白自己有点狐假虎威,接着解释道:“诶,客官您别急着出头,这是东家交代的,小的只是按吩咐办事。”
沈香龄憋着气:“你…!”她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是按吩咐办事,但是说话也得好听些不是。这位公子看着像是缺钱的人么,难道这客栈以后都不用做生意啦?”
用着闻语楼里的银子的闻君安:……
店小二心想,确实,这位公子看衣着相貌确实贵气。
他点头:“这位客官您教训得是,小的一时嘴快您别介意。”他抱拳跟闻君安晃了晃,“您别介意!小的只管听吩咐办事,这一时确实性子焦躁了些,您就当我乱说话,别往心里去。”
“那这位客官您究竟有何事要办?方才小的说过了啊客栈这个月都不接客。”
沈香龄挺了挺胸脯,略略昂起脖子:“咳,那你就去把包下客栈的东家喊出来,就说她们的东家到了。”
话音一落,店小二定在原地。他打量了下沈香龄,她面嫩、脸小,衣着鲜亮。他连连赔笑道,“哎呀,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别急,小的马上给您将人叫出来。”他探头卖了个好,“这位公子也是,请稍等片刻。”
楼梯上脚步声响起,沈香龄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嘟着嘴走到大堂的桌边。
闻君安已经在桌边给她倒好了茶。
她摸着茶杯边,突然被烫到后收回手,暂且放下要喝茶的心思。
“你别介意,外头的人有时就会仗着人撑腰,一时昏头,说得话就会难听些,不是本性如此。”
闻君安的眼神在沈香龄揉搓的指尖中划过,有些不解地蹙眉。他无所谓地摇着头,其实心里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看法。
他在乎的是,不想让亲近的人因他而窘迫。
“无事。”
沈香龄此时就想得多了些,瞧他这一幅强装镇定的样子,紧蹙的眉头和一直抿着的嘴,这么淡然这么苦涩。
无父母双亲照拂,若是一时想不开,做出些悔事来怎么办?
“唉…”想到这儿,她老成得像个大人般宽慰着闻君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闻公子,你可不能沉溺郁悒,误了自己的好样貌。”
闻君安面露诧异,许是为了让自己听进去,沈香龄故作忧愁的眉头显得很庄重却很古怪,眼睛里的神色却十分认真,不像是随口乱说。
他用力地咬着下唇的肉,努力抑制着上扬的嘴角,嘴角轻微地抖了几抖,终究还是没憋住。
“呵…”他轻笑道,“沈姑娘平日里都是这么安慰人的么?”
沈香龄歪头不解。
不知她又想到何处去,难道是担心自己过得很苦,担心自己会自裁么?闻君安一时不知是该解释还是不该解释。
“不…”他犹豫着,复又无奈地勾起嘴角重新复述一遍,“我真的不在意,真的。”
沈香龄见他露出苦笑,自己这样安慰他相当于一直戳他的痛处,凑巧闻公子是个极为自尊的人,也没办法直接承认。
自己也不能一直安慰,对他不太好。
“好吧,那你还蛮豁达的。”她转而肯定着他的话,鼓励道,“也是,你人这么聪明,自然比我们都想得更通透些。”
闻君安疑惑地微微歪头,不知她又在心里想了什么,此刻眉目舒展,方才心疼的眼神骤然又柔软了些。
真是转变极快,让人都抓不住头脑。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听音还未下楼。闻君安将方才晾着的茶又重新推给沈香龄:“现在凉了可以喝了。”
沈香龄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着从忍冬怀里拿出来的话本子,看到兴处她头也未抬,直接接过茶杯,道了声:“多谢。”
闻君安浅浅一笑。
“妈的,你别拦着我,我看他就是装的,你等我给他…”
“别别别、你先出来,咱们先出来不是说主子到了…先跟主子…对先出来…”
两个女声在楼上争吵起来,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响,紧接着一红一紫出现在楼梯拐角,听音双手抱臂在胸前,停下缓解怒气。
低头间,在楼梯上瞅见阁主正在楼下,定然是久等了,只不过——这闻君安怎么也出现在此处?
听音眯起眼,不爽地扫了他一眼。她和听壹走下楼梯,向前抱拳道:“见过主子,让主子久等了。”
闻言沈香龄抬头,她用手撑着脑袋:“遇到何事如此暴躁,说来我听听。”
听音犹豫地瞥过坐在一旁的闻君安,这人一直眯眯眼笑的样子便知不是个好人。
“姑娘我们去楼上细谈,此处人多眼杂,属下可不好交代。”
客栈里哪还有人?
沈香龄将撑着额头的手放下环视一圈,对上闻君安浅笑的眉眼,是啊,听音和闻君安不对付。不对呀,按他的脾气来说随和又温柔,怎么会惹到听音呢?
她僵硬着身子又转了回来。
“你少开玩笑。要不是闻公子拜托我们,我们也不会去查无双城,这事怎么可能跟他没关系?”
“再说了。”她冲听音眨眼,声音从齿尖研磨着露出,“你忘了,紫玉冠他能帮我们搞到手呢。”
明白紫玉冠对阁主有多重要,听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闻公子便随主子一起上楼。”
闻君安却并未动身,众人狐疑地看向他,听音则是觉得他又在搞幺蛾子。
“闻某不良于行,并不能随行。你们去吧,之后再同我说便是。”
他说得轻巧,没有自轻自贱,像是一座不能移动的墓碑,说话时低垂着眼睑。
“你去吧。”
“?“
听罢,听音不悦地皱眉,明明前几日强势得有理有据,今日倒是矫揉造作起来,扮起委屈真是令人作呕。
在这儿演话本子呢?
她将要出言讽刺,沈香龄瞳孔微颤,紧贴心地走到闻君安身后,扶着他的轮椅往前。
“没事的,你不是会走路么?上去了之后就让…”听音皱起鼻,听壹和忍冬在一旁寒暄,沈香龄低头道,“要不就让我扶着你…”
她越说越小声,自己也觉得不妥,可话已说出口总不能半路收回来,尤其是做好事,哪有做了一半的道理。
“再说了,这事本就跟你有关系,说不定今日就能将事了了。我的紫玉冠你也能尽早给我,你这么聪明顺便还能帮我们出个主意。”
“怎么样?”沈香龄探头道。
她的嘴很甜,闻君安听着心里暖,却仍是摇头。
“于礼不合。”
她有婚约在身,其余三人皆是女子,何况他本就能走,为何还要故作姿态?让沈香龄怜惜是自己的本意,并非是为了与女子有肢体相亲的机会。
他一口回绝,听音不耐烦起来,她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人。
“那要不属下和听壹去将人打昏拖下来。一楼也有厢房,我们就在厢房问话即可。”听音咬牙切齿道,“再同他待下去,我怕我忍不住揍他一顿。”
听音格外气愤,沈香龄好奇不已是什么人能将她逼得没有办法,她依言点头:“好。”
闻君安:原来这样她就会关心我(顿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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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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