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元铮来后,为了不与他正面撕破脸,纪煌音还是暂缓了去找东方问渊。谁知这一缓过后,再无机会见到他。
因为那日之后,东方问渊奉诏守灵,一直在宫中,纪煌音始终未曾与他见上一面,只收到过一次执言报平安的消息。
皇后崩逝,照旧例该是停灵三十日,可熙帝却下旨只安排停灵十日,且只允许一些皇室成员入殡宫守灵,其余百官大臣仅在灵堂外草草祭拜便罢。
如此潦草的皇后葬礼,足以可见熙帝因巫蛊之事对皇后生起的厌恶。
礼部因此多次上谏熙帝,称此举太过不妥,几乎置礼法于不顾,恐会被后世议论。可熙帝全然不管,甚至处置了几位谏言太过的礼部官员,甚至将礼部尚书也撤了下来。
皇后葬礼尚且这般情况,睿王的处境只会更加难言。
因为这些天的变故,熙帝病体越发沉重,朝中诸事已交由端王处置,陵王在旁辅助。从前陵王身无要职,也不常入宫侍疾,可如今却是忙碌了起来,还几乎每日都守在熙帝床榻旁。
都说熙帝是因为顾念旧情,所以巫蛊一事只处罚了睿王一人,并未波及其他人,但朝中为睿王求情之人不在少数,皆是要求再次彻查此案。
隐在纱帘之后的熙帝半卧在龙榻上,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可下令处罚为睿王元铭求情的人时,却无比坚决冷酷。甚至到后来直接不许人再进宫面圣,一应巫蛊祸患的事务都交由了端王决策。
端王本就视睿王为眼中钉,得了这一处便利,自然不可能再让睿王有翻身的余地。那些誓死要拥戴睿王的人都被他一一踩下,顺势换上自己的人。
然而皇后母家之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常年在灵虚观中清修的安国公终于下了山来,也只是与儿子在殡宫中沉默地为这位多年未见的姐姐守灵。
十日停灵结束后皇后便要下葬,那时也就是睿王流放的开始。端王一派为绝后患,睿王在流放途中会遭遇些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
纪煌音本打算待东方问渊一出宫便找机会见他一面,只是元铮的人如今盯得紧,她要找东方府的人传递消息也需十分谨慎,只好派人在那附近远远守着。
然而皇后葬礼结束后的一天,纪煌音在山上等到了傍晚时分,几次消息传来,都是说未见东方问渊回府,但似乎也不是留在宫中。
纪煌音看那天色渐渐昏暗起来,便决定还是自己亲自下山去走一趟。
正披了夜行衣,就听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是执言请见。纪煌音赶紧让他进来,却见执言一脸慌张,进门便道:“纪阁主不好了,我们家公子不见了!”
纪煌音猛地从椅上站起来,微缓了缓才定神问道:“怎么回事?”
执言这时才有机会,将之前东方问渊的计划,连同他们是如何看出端王陵王再次污蔑睿王行巫蛊之术,又是如何将陵王与贺连族联系的事,透露给熙帝的暗卫所知……等等事件告知给纪煌音。
纪煌音皱眉道:“既然如此,今日该被流放的就应该是陵王,而非睿王了。”
执言道:“正是呢,我们本来已做好完全的应对,只要圣上看过那些证据之后,一定会明白巫蛊一事是何人所为,当夜陵王也确实被召入了宫中。公子与我还专程在宫门附近等着消息,可谁知一切竟变了!”
果然是元铮做了些什么,难怪那天他一大早地过来,又是得意又是委屈。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究元铮做了什么的时候,纪煌音更在意东方问渊的行踪,她追问道:“其他也罢,这十日之间皇族亲眷都是在内宫守灵,怎么今天守灵一结束,东方就会不见了?”
执言道:“皇后娘娘崩逝,睿王殿下流放,我本以为公子会去求情,公子却说此时求情已经没用了。这十日之间,公子与老爷都在殡宫,四周眼线众多,难得说话。好不容易说上话,公子也只是让我暗中去为睿王殿下安排好家眷,为他打点流放路上的各个关节。”
纪煌音听罢点头,这些天端王陵王的人盯得紧,不仅是东方问渊,连她的玄音阁要许多事情都很难办。
执言继续道:“今日睿王殿下流放,我依照公子之令去做最后的打点,回来后却联络不上公子,他也一直没有回府。现在危机四伏,端王的人虎视眈眈,我实在是着急所以才来找您。”
纪煌音已放了人在城中留意东方问渊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过回复,现在甚至连执言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以东方问渊的个性,不可能不说明一声就消失无踪,他既不在东方府,也不在皇宫,那会去哪呢?
凭东方问渊的武功修为,有人想困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此时情势难料,必然之中也会生出偶然,纪煌音当下也不管别的了,准备亲自下山去找他。
纪煌音吩咐准备快马,带着执言下了山。
此时夕阳下坠,傍晚的山林又起了雾气。
纪煌音和执言才行到山脚处,就在那一片纷纷雾气中,隐约望见有个人影,正牵着一匹马立在山下。纪煌音依稀看清他的面孔之后,才发现那竟是安国公东方恒。
“吁——”
纪煌音一勒缰绳,赶紧下马上前行礼:“国公爷有礼。”
执言也跑过来:“老爷。”
今日的东方恒没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长袍,隐隐显出当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气概。纪煌音见他衣领处露出银丝甲片,想来他内里裹着一层贴身软甲,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是要随时准备迎接恶战的装束。
东方恒淡淡地看了一眼执言,道:“你先退下,我与纪阁主有话要说。”
执言连忙垂首退到后方。
东方恒见他退去,才看向纪煌音:“你要去找渊儿?”
纪煌音点头,直接问道:“正是,国公爷可知他在何处?”
见东方恒微微颔首,纪煌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东方问渊既然在他父亲那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东方恒见她本来紧张的神色微松,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纪煌音忙道:“托付二字不敢当,国公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晚辈,晚辈必定尽心。”
东方恒从马上取来了一个雕花木盒,这木盒精致小巧,一看便知是女子之物。
“这是渊儿的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你先替他保管着吧,等日后时机合适再交给他。”
纪煌音怔怔地接过那只木盒,一时不明此言何意:“国公爷,这是……”
东方恒看她接过雕花木盒,向来冷肃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今后,渊儿就拜托你了。”
纪煌音惊讶地抬起头,正要开口,东方恒已抢先道:“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我都已知晓。陈年旧怨与你们这些孩子无关,你们不要再参与其中了。从前的孽债,该我自去偿还。”
“偿还……”纪煌音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晚辈斗胆请问国公爷,偿还指的是?”
东方恒却叹了口气:“无需多问了。渊儿在城外灵虚观中,你快去找他吧。我叫了道童在后山等候,你们跟着他上去,可以避开陵王的眼线。”
纪煌音还想追问,东方恒已挥了挥手,催她快走:“快些去吧,再晚城门就要关闭,他一人留在观中很容易被陵王的人发现。”
东方恒提到元铮,纪煌音才转回了注意力。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快要落山了,确实不能再耽搁,当下最要紧先去找东方问渊,其他事情可以过后再谈。
纪煌音不再追问,果断向东方恒鞠了一躬:“多谢国公爷,晚辈告辞了。”
纪煌音回身上马,带着执言策马往城门奔去。
夕阳雾气之中,东方恒站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向天长叹一声,又是欣慰又是感伤:“玉阮,咱们的儿子有福气。今后有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你我都可以安心了。”
宽广的天幕上云霞昏黄,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应他这一句感叹。
东方恒独自在那山林雾气中静默了许久,最终翻身上马,毫不犹豫地往城外西北方向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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