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灵虚观返回都城后,纪煌音心中总有一丝蹊跷之感。
皇后葬礼已毕,睿王即刻流放西北边疆。安国公明面上仍是在灵虚观中清修,暗中已经离京跟随睿王而去。
那日执言找上山来,纪煌音便明白了皇后之死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明白了东方问渊苦心孤诣谋划的是什么。只可惜元铮出其不意,竟让局势在最后时刻生生扭转。后来到了灵虚观中,道童曾说过,皇后娘娘崩逝那夜,宫内送来一个信匣,不知里面放了何物,国公爷看过后便吩咐去宫门处去寻东方问渊。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局面,破局之法几乎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睿王的命。
只是天家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端王和元铮不也是什么兄友弟恭的人,斗败的睿王只有死路一条,那流放之地偏远,一路上他们有的是机会动手,再不济,到了西北也可以找机会把睿王弄死。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皇后要保自己儿子的命并不稀奇,可是她应该能明白,东方恒就算以命相护,只怕护得了睿王一时,护不了睿王一世。若她临终前送来的信匣只为托东方恒保住睿王性命,东方恒也不一定要亲自出城护送才对。
这一点,纪煌音也与东方问渊讨论过,但他们推测一番还是没有结果,最终决定还是先将京中部署好,以防万一。
东方恒一向谨慎低调,他此次出行极其隐蔽,但时日一长,还是免不了会被元铮的人发现。他们得趁着还没有人发觉,先想出一个长久的法子掩人耳目。
这些事尚不算难,最让纪煌音担忧的是朔月。
已是秋末了,朔月即将到来,要为东方问渊治疗心疾,必须要借助青云山庄的温泉。
朔月是东方问渊最虚弱的时候,而这个秘密已被林妍静知晓。真去了青云山庄,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纪煌音从来不做无准备之事,一开始为东方问渊治疗心疾时,她就吩咐叶长老研究心疾由来。又因为之前在梅花城时,她找不到温泉,只得在山洞中勉强为东方问渊运功治疗,回想起来都是凶险万分,回京之后,纪煌音便下了命令,要生部想办法研制出能够抑制心疾的药物。若哪次没有温泉疗愈,甚至她不在东方问渊身边,也能凭借此药物,让他平安度过朔月。
眼下还没到非常时刻,青云山庄若能去,还是要去的。
纪煌音与东方问渊商议过后,决定乔装,提前一日去往青云山庄。
出行前一日,纪煌音去了生部,查看研制药物一事的进展。
到了生部的草药堂子,纪煌音熟门熟路地去了最里间的药房。她才到门口就闻见浓烈的草药味,一身青衣的叶长老,正带着两个徒弟在里边忙碌着,他身后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桌上也放着许多草药并一碟碟五颜六色的粉末,窗沿下还熬着十几罐的汤药。
叶长老见自家阁主来到,连忙向她行礼:“阁主来了,我还正想请人去请阁主过来一趟。”
纪煌音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可是抑制心疾发作的药物研制好了?”
叶长老点头:“如今诸事俱备,只差一味药引,还得阁主亲赐方可大成。”
“本座亲赐药引?”
纪煌音疑惑,她虽是精通医毒之术,但若论对此道的钻研程度,却是比不上叶长老的,她平日里并没有收藏些奇奇怪怪的药材,哪里会有什么药引子?
叶长老微微一笑,看向纪煌音的裙摆,那里正悬挂着一枚的赤黑玉玦,通体光洁莹润,甚至在阳光下能看见里面隐隐流动着淡金色的光芒。
“这一味药引,便是阁主所持的玄玉玦。”
纪煌音顺着他所指,望向自己身上系着的玄玉玦,奇道:“此物竟也可以当作药引?”
“不错。”叶长老解释道,“自从阁主吩咐我部调查东方公子所中何毒后,属下便查阅了许多医书古籍,又着人在同行中四处请教,可惜皆无有进展。直到后来从阁主处得知,东方公子中毒的症状与他母亲并不相同,这才有了一点头绪。”
东方问渊的中毒症状与他母亲会有不同,这一点,纪煌音在最初是完全没有留意到的。
最初,纪煌音与东方问渊达成合作,双方都各有顾虑和防备,因此很多事情没有挑明。那时纪煌音想的只是搭上了东方府这条线好赚钱,若有什么妨碍到玄音阁的事,私下查清便可,其他不必多管。后来去了凉州,她在与东方问渊的谈话中才得知,东方问渊的母亲没有心疾。
这便是蹊跷的地方,既然母子中的是同一味毒药,怎的症状天差地别?
直到纪煌音与元铮在斟星楼见面,从元铮的口中,她知晓了当年皇后给宋玉阮下的毒,是玉粉混合了毒药,那么一切就有了眉目,也让叶长老对心疾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竟是在此处发现关窍。”纪煌音握着玄玉玦沉吟片刻,示意叶长老继续,“你且仔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长老便道:“依属下之见,东方公子的母亲确实是因中毒而亡。那是一种不易察觉且发作缓慢的毒药,会逐渐导致心肺受损而无可逆转,等到发作时已经是药石无医了,所以看上去会像因病而亡一般。不过这种毒药虽然稀少,但终究是俗物,而东方公子体内的寒气,却绝不是这种毒药可以导致的,想来只有那一剂特殊的玉粉能让人心内积起寒气,如若藏冰。”
纪煌音再次思索起当年宋玉阮母子被下毒一事。
熙帝与皇后的目的,一个是要离间东方家与宋家,一个是要为自己求子,他们都未曾想过玉粉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看来东方问渊所患的心疾,更像是一个人为之外的天意了。
纪煌音推测道:“玉石之气寒凉,虽也入药,但终究毒性不大。若这一点玉粉能够让人患上寒心之症,必然不是普通的玉石了。”
叶长老点头道:“阁主说得很是,能有此等功效的玉石一定是至阴至寒之物,需得用至阳至纯之气才可化去它的寒气。且此寒气一旦发作,顷刻间游遍四肢百骸,若服用寻常大热温补之药,不仅效力不够,更是难以如天心正法一般遍及各处经脉。所以同样需要一类至阴至寒之物作为药引,待此药引一入体内,与心疾寒气相遇,便可同气相,求导引温热药物迅速生效,这样就可化解掉遍布于经脉中的寒气了。”
叶长老说罢,看着纪煌音掌上的玄玉玦感慨:“这正是巧得不能再巧的事,相传阁主手中的玄玉玦乃是祖师大人从一道人手中所得,此玄玉来于北冥,不仅至阴至寒,且同为玉石之性,是治疗此病的绝佳药引。”
关于玄玉玦的传说,纪煌音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不想此物还能有此效用。
纪煌音掂着玄玉玦,问道:“要如何入药?”
叶长老道:“只需阁主赐我一点玄玉玦上的玉粉,加入药材之中便可制成化寒丹丸。只是此丹丸中其他药材也极为难得,且制作不易,如今时间紧迫,怕是只能练出一颗而已。”
纪煌音想了想,将玄玉玦递给他:“一颗暂且也够用了。眼下事态复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意外,你抓紧些吧。”
叶长老接过玄玉玦,微笑应下:“请阁主放心,不出数日,属下定会将此丸交到阁主手中。”
叶长老捧了玄玉玦去取玉粉,在等候之间,纪煌音便在生部的草药堂子里转了一转,正好去看看韩少磊。
韩少磊身上的伤近日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他的气海已废,内功全无,叶长老虽给他定了治疗的方案,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意志消沉不肯配合的缘故,目前为止都收效甚微。
韩少磊自从完全清醒后,颓丧麻木得几乎如活死人一般,没有半点生机。清源教总坛里那一个多月的折磨,毁掉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冯程忆此前还在这里陪着他,但宽慰之语说尽了也没有用。冯程忆无法,只以为他是因武功全废才会颓丧至此,便想去寻些从前江湖上的老友,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让他更快恢复。
冯程忆走后,韩少磊便似成了生部一个幽居的孤魂,只会麻木地服药、治病,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此刻,纪煌音叩响这缕孤魂寄居的病房,却发现他并不在房中。正好叶长老已取好了玉粉,托着玄玉玦过来交还,纪煌音便问他韩少磊行踪。
叶长老发现韩少磊不在,也有些疑惑:“韩少侠近日已行动如常,他一人在此难免憋闷,是以偶尔也会外出到附近散散步,不多时便回来了。不过这个时辰该是他服药的时候,我见他一早便出去了,若是平常,早该回来了才对。”
叶长老想了一想,又道:“难道是他见功力恢复无望,不辞而别了?”
“没那么简单。”
纪煌音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发现他的一应随行之物皆还留在房中,甚至冯程忆当日为他披上的那幅披风都还挂在墙上,只有啸风剑不见了。
“眼下他没有半点武功,若是不辞而别,也该带上行李。若他只为去附近胡乱走走,何至于要带上用不了的佩剑?”
话虽如此,叶长老还是叫人到附近搜寻了一遍,果然遍寻不到。
纪煌音见事如此,心中已有了猜测。
上一次她与东方问渊一同来看韩少磊时,就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啸风剑竟已落了灰尘。
作为一名剑客,手中的剑几乎如生命一般重要,更何况韩少磊的这把啸风剑,还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向来珍视异常。
韩少磊会任由啸风剑落灰,只因他也已经万念俱灰,所以才会看也不看壁上悬刃。
然而死灰也会复燃,今日他带着剑出门,莫非是……
若说谁还能够勾起韩少磊一点半点的牵念,纪煌音只想到一个人——林妍静。
碍于元铮之故,玄音阁不好盯林妍静盯得太紧,只知这些日子林妍静几乎是闭门不出,如果韩少磊真的是发现了林妍静的行踪才提剑出门,那么林妍静又是因为什么突然动作?
不好!
纪煌音猛地看向门外,那是青云山庄的方向。
马上就是朔月了,林妍静已经知道了东方问渊心疾的秘密,在苦雾林中时她尚且下得去手以此算计,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不能做出来的?
纪煌音眼中忽而闪过两弯利刃寒芒,她沉声向身后的叶长老吩咐道:“即刻传本座命令与司音,组织暗网人员向城外全力查找林妍静踪迹。你与裘长老做好准备,随时听候调遣。”
“是,属下遵命!”
叶长老不知阁主为何突然如此吩咐,但看她脸色寒如秋霜,便知此事不简单,当下即刻去传令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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