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阳光斜斜地洒在仁和医院浅蓝色的瓷砖地面上。
舒凇抱着一摞病历本转过走廊拐角，鼻尖忽然沁入一缕咖啡香。她抬头看见秦云正倚在护士站台前，修长的手指捏着杯托，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宝蓝色衬衫。
“舒医生！”顾时夜从值班室探出头，手里还举着咬了一半的鸡蛋灌饼，“听说今天开始独立接诊？”他浓黑的眉毛高高扬起，嘴角沾着几点酱汁。
舒凇腾出一只手去摸胸前的工牌，金属边框还带着体温。三天前许衡亲自给她别上时说的“这是信任也是责任”仿佛还在耳畔，此刻工牌上“主治医师”四个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你们消息倒灵通。”她把病历本在问诊台上码成整齐的扇形，转身时马尾辫扫过肩头的银杏叶刺绣——那是许衡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白大褂。
秦云突然吹了声口哨，红色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响。 “重点不该是这个吗？”他弯腰凑近打量，“Jimmy Choo的新款？上周橱窗里标价五位数的那个？”
诊室空气突然凝滞。顾时夜灌饼里的生菜叶悬在半空，舒凇感觉耳尖开始发烫。正要解释，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轱辘声，三人默契地散开。她最后瞥见的是顾时夜冲秦云比口型“许主任”，后者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九点零七分，第三诊室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穿堂风。
年轻男孩裹着格子围巾，咳嗽声闷在口罩里。“三天了……”他说话时睫毛上还凝着水汽，“昨晚量体温37.8……”
舒凇将听诊器捂热才贴上他后背：“深呼吸——对，慢慢来。”消毒水味道里混着男孩外套上淡淡的薰衣草柔顺剂气息，让她想起大学时在急诊室值第一个夜班的场景。那时她紧张得把听诊器戴反，是许衡不动声色地帮她调整好角度。
“血常规显示白细胞正常，咽部轻度充血。”她敲键盘时发现指尖在微微发抖，“最近去过人员密集场所吗？”
“上周同学聚会……”男孩话未说完又爆发一阵咳嗽。
舒凇起身时膝盖撞到抽屉，却面不改色地抽出医嘱单：“考虑病毒性感冒，开些清热解毒的中成药。如果三天后还在发烧……”她突然顿住，想起实习时带教老师说过医嘱要像手术刀般精准。男孩接过处方时，她瞥见他手机屏保是只橘猫。
“可以准备些布洛芬混悬液备用。”最后这句是临时加的，说完才惊觉后背已经汗湿。直到看着男孩在分诊台领到退烧贴，她才敢松开攥着椅背的手。
十点二十分，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舒凇刚端起保温杯，门就被“砰”地推开。墨绿色貂绒大衣裹着的中年女人径直坐下，香奈儿5号香水瞬间压过消毒水味。
“你们医院是没人了吗？”保养得宜的手指“咚咚”敲着诊桌，“找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来糊弄人？”
舒凇放下杯子时故意让杯底与桌面轻碰，陶瓷相击的脆响让她找回些许镇定。
“您哪里不舒服？”她打开新建病历页，光标在年龄栏闪烁。
“说了你能治？”女人猛地扯开大衣，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晃出一道冷光，“半年前就说胸闷，吃了三个月药屁用没有！你们这些……”
“具体是哪种胸闷？”舒凇打断她，笔尖悬在纸面，“像石头压着？还是针扎似的？夜间会加重吗？有没有伴随心慌或者……”话音未落，诊疗本突然被扫落在地。
“装什么专业！”女人染成酒红色的指甲几乎戳到她鼻尖，“我要换医生！把你们主任叫来！”
诊室空气骤然紧绷。舒凇弯腰捡本子时，看见对方鳄鱼皮靴尖上的泥点——郊区新楼盘的工地？这个发现让职业本能瞬间压过委屈。她直起身时换上更温和的语气：“您最近是否接触过……”
“怎么回事？”许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白大褂下露出浅灰色西装裤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舒凇还没来得及开口，女人已经旋风般扑过去。 “许医生！您可得给我做主！”方才凌厉的声线此刻掺了蜜，“这丫头非说我更年期综合征，我明明……”
“吴女士。”许衡抬手扶了下眼镜，不锈钢腕表闪过冷光，“舒医生是我们院重点培养的骨干。”他说话时目光扫过舒凇泛红的耳尖，“不过确实需要多历练——舒医生，和患者沟通要注意方式方法。”
舒凇感觉有根细针扎进心口。
她盯着许衡衬衫第三颗纽扣——去年学术会议时她帮忙挑的深海蓝珐琅扣——突然发现边缘有道细小裂痕。
诊室消毒灯管嗡嗡作响，混着吴女士胜利般的轻笑。直到开完检查单送走患者，许衡转身时带起的微风里裹着雪松香水味。那是他手术前必用的提神喷雾，此刻却让她鼻腔发酸。
“刚才……”他伸手想拍她肩膀，被不着痕迹地避开，“急诊那边有个胸痛患者需要会诊，晚上七点我在停车场等你？”
舒凇低头整理血压计袖带，听见自己说：“我要吃两份杨枝甘露。”抬头时撞进他含笑的眸子，突然发现他左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从前怎么没注意过？
暮色降临时，舒凇在更衣室对着镜子练习表情管理。
手机屏幕亮起：“B2区柱子后面，别让秦云看见。”她扣好羊绒大衣正要走，忽然瞥见柜子里许衡送的医学图谱。扉页上他遒劲的字迹“给永远追求完美的小舒医生”在暖光里温柔地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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