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玻璃橱窗时，甜品店暖黄的壁灯次第亮起。舒凇指尖划过菜单烫金压纹，草莓千层配图上凝结的糖霜在灯光下像初雪般晶莹。“要这个、这个，还有……”她每点一样就用尾指在桌布上划道痕，亚麻布细密的经纬间渐渐开出五朵小花。
许衡望着她发顶晃动的珍珠发卡——那是去年生日时他托人从京都带回来的礼物——突然发现她耳垂上有颗小痣。“不怕蛀牙？”他笑着推过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洇出暗色月牙。玻璃展柜里，芒果班戟的奶油正缓缓塌陷，像某种柔软的心事。
“才不怕呢。”舒凇舀起杨枝甘露里的西柚粒，嫣红果肉在瓷勺上颤巍巍的，“上个月给小朋友拔乳牙，他们哭得越凶……”她突然顿住，银勺与碗沿相碰发出清响。落地窗外，晚归的白领踩着八厘米高跟鞋匆匆掠过，橱窗倒影里他们的身影短暂交叠。
许衡望着她沾着奶油的嘴角，喉结动了动：“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只要说‘让牙齿仙子带你去游乐园’，他们就……”舒凇突然笑出声，眼尾漾起细纹。这个笑容让许衡想起实习那年，他们在急诊室通宵后看到的日出——温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路灯亮起时，梧桐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舒凇踩着窨井盖上的银杏图案转圈，羊绒围巾扫过许衡的手背。“小心……”他虚扶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发现她大衣第二颗纽扣松了线。这个细节像根羽毛搔过心脏，他慌忙把手插进口袋。
“今天那个草莓千层……”舒凇倒退着走路，霓虹灯牌的光晕在她睫毛上跳跃，“让我想起大学解剖课，教授带来的庆功蛋糕。”她比划着切蛋糕的动作，影子在砖墙上拉得很长。
许衡突然抓住她手腕：“看路。”温热触感一触即分，两人同时看向对面药店的LED屏。蓝光里，舒凇腕间淡青血管突突跳动，像条不安分的小溪。
单元门前的声控灯年久失修，舒凇跺了三次脚才唤醒昏黄的光。“要上来坐坐吗？”她转身时发丝掠过许衡肩头，茉莉花香混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许衡盯着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银链——坠子藏在毛衣深处——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明天有早会。”他后退半步，影子在墙上裂成两半。电梯门即将闭合时，舒凇忽然伸手挡住：“许医生，你白大褂沾到奶油了。”金属门缓缓滑开，她狡黠的笑靥在暖光里绽放，“在右边口袋。”
许衡冲进浴室时，镜中人耳尖通红。他懊恼地揉搓着那点奶油渍，泡沫在布料上开出破碎的花。午夜钟声响起时，他盯着天花板裂缝，突然发现它像极了舒凇今天画的病历本涂鸦。
梦境来临时带着消毒水的气味。休息室百叶窗漏进细碎月光，舒凇蜷在沙发上的身影像只疲惫的猫。许衡屏息靠近，听见自己心跳震得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微微发颤。外套即将覆上她肩头时，钢笔从口袋滑落，在寂静中炸开惊雷。
“许主任这是要改行当魔术师？”舒凇睡眼惺忪地支起身，锁骨处的压痕泛着淡红。许衡僵在原地，看她捏着外套嗅了嗅：“雪松混着……芒果千层？”
晨光刺痛眼皮时，许衡猛地坐起。床头闹钟显示6:17，他盯着掌心纹路，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梦中外套的温度。冷水澡也冲不散的燥热中，他鬼使神差地换上那件沾过奶油的衬衫。
“早啊！”舒凇举着豆浆从梧桐树后转出来，围巾穗子扫过满地枯叶。许衡盯着她鼻尖上的小雀斑，突然发现它比昨天更往左偏移了0.5毫米——或许是自己心跳过速产生的错觉。
地铁报站声吞没了后半句告白。舒凇凑近时，他闻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椰子香。“你刚说什么？”她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凝成水珠。许衡慌忙摘下眼镜：“我说……我说昨晚……”
“梦到给我盖被子？”舒凇突然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紧绷的臂弯，“许医生这么纯情啊？”车厢剧烈晃动时，她扶住他小臂的温度穿透三层衣料。许衡盯着对面玻璃窗上的倒影，看见两个依偎的身影随隧道灯光明明灭灭。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从未如此刺鼻。许衡机械地翻着病历，纸页间突然掉出张便签——舒凇潦草的字迹写着“3床需要加做心脏彩超”。他摩挲着纸面凹痕，突然听见顾时夜吹着《婚礼进行曲》的调子晃进来。
“我们的许主任……”顾时夜斜倚在档案柜上，指尖转着听诊器，“昨夜是否辗转反侧？是否……”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许衡的，“闻到了春天的气息？”
病历本“啪”地合上，扬起细微灰尘。许衡转身时撞翻墨水瓶，蓝黑色液体在桌面蜿蜒成心形。“我去趟门诊。”他抓起白大褂往外冲，身后传来顾时夜夸张的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
食堂方向飘来土豆炖牛肉的香气时，许衡正盯着便利店关东煮咕嘟冒泡。玻璃门上突然映出宋倩阴郁的脸，他下意识侧身遮挡购物篮里的芒果布丁——那是舒凇上周提过的最爱。
“许老师也来买零食？”宋倩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柳叶刀。许衡低头结账时，看见她攥着饭盒的手指关节发白，塑料盒盖在压力下微微变形。
推开诊室门的瞬间，午后阳光正亲吻舒凇的睫毛。她枕着《希氏内科学》沉睡，钢笔在指尖将坠未坠。许衡屏息靠近，看见她唇瓣翕动着吐出模糊音节，像是某个名字的尾音。
外套覆上肩头时，舒凇忽然颤动如蝶翼。许衡僵在原地，直到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衣袖，温热呼吸透过布料灼烧皮肤。窗外传来乌鸦啼叫，惊得他后退撞上转椅。
“美梦成真啊许医生。”舒凇支着下巴笑，阳光在她锁骨处的银链上跳跃。许衡手忙脚乱地扶正餐盒，咖喱汁沿着缝隙渗出，在病历本上洇开金黄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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