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笑着对舒凇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我去打点水，你先在这儿熟悉熟悉，等我回来啊。”她眨了眨眼，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许医生桌上的病例资料你可以先看看，都是他整理的最新研究。”说完便拿着水壶离开了办公室，白大褂下摆在身后轻轻摆动。
舒凇环顾四周，这间骨外科办公室比想象中要简洁。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衡的办公桌收拾得一尘不染，几本厚重的医学专著整齐地码放在一角。她正伸手想翻阅那些资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生走了进来，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宋倩肿瘤科”。她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舒凇身上扫视：“你就是新来的？”
舒凇连忙站起身，白大褂下摆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笔筒。她手忙脚乱地扶正，脸颊微热：“是的，我叫舒凇，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宋倩轻哼一声，涂着玫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关照？我看你还是先搞清楚状况吧。”她走近几步，身上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我和许衡一起共事两年了，虽然我是肿瘤科的，但在这医院里的事儿，我可比你清楚得多。”
舒凇注意到宋倩说“许衡”时语气格外柔软，不由得绷直了脊背：“宋医生，我刚来确实有很多不懂，以后还请你多教教我。”
宋倩突然逼近，舒凇能看清她睫毛膏下微微颤动的睫毛：“你别以为跟许衡走得近就能怎么样。”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浸了冰水，“他可不是你能轻易接近的人。这两年，我看着他熬过多少台手术，陪他整理过多少病例……”
“宋医生，”舒凇打断她，声音不卑不亢，“我和许医生只是工作关系。我敬重他的医术，想跟他多学习骨外科技术。”
“学习？”宋倩冷笑一声，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支钢笔把玩着——舒凇注意到那是某奢侈品牌的限定款，“这医院里打着学习旗号接近他的人，我见得多了。”她突然将钢笔重重拍在桌上，“上周心内科的小护士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现在调去分院了。”
舒凇皱眉，指节不自觉地抵在桌沿：“我是真心热爱骨外科。在新加坡时我的研究方向就是关节置换，这次回国……”
“够了！”宋倩突然提高音量，又很快压低，“你最好是。许衡是很优秀，可也不是谁都能配得上他的。”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舒凇素净的打扮，“早点认清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门再次打开，秦云端着水壶愣在门口。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水壶里的水随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晃出几滴。
宋倩瞥了秦云一眼，转身时白大褂掀起一阵风。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留下“咔嗒”一声回响。
“天啊，”秦云小跑过来，水壶都来不及放下就凑到舒凇身边，“宋倩是不是又……你别往心里去，她暗恋许医生全院皆知。”她压低声音，“上个月还特意调班就为和许医生同一天值夜班，结果许医生手术到凌晨，压根没回值班室。”
舒凇接过水壶，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没事，就是有点莫名其妙。”
秦云眼睛突然亮起来：“对了！我看许医生对你特别关照，今早还亲自带你去查房……”她神秘兮兮地凑近，“你们之前认识？”
阳光恰好移到了舒凇的侧脸，她微微眯起眼：“我们是新加坡清心医学院的校友，我是他学姐。”
“哇！”秦云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那你知道许医生上学时的糗事吗？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在学校也这样？”她迫不及待地拖来转椅，一副要听长篇故事的架势。
舒凇忍不住轻笑，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啊，那时候比现在还严肃。图书馆的阿姨都认识他，因为总是一个人待到闭馆。”她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秦云急得直晃她手臂。
“不过有次解剖课，他把福尔马林弄洒了，紧张得手都在抖。”舒凇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慌乱。”
秦云笑得前仰后合：“难以想象！所以你们那时候就……”
“只是一起参加过医学竞赛。”舒凇急忙解释，却不自觉地抚平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当时我缺个队员，在实验室堵了他三天。”
“然后呢？”秦云眼睛亮晶晶的。
舒凇回忆起那个下着雨的午后，许衡的白大褂袖口沾着试剂痕迹，被她堵在标本室门口时无奈的表情：“他一开始说‘团队合作会影响效率’，后来我答应承包所有资料整理……”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许衡站在门口，手术帽在额前压出浅浅的印子，蓝色手术服领口还带着汗渍。他的目光在触及舒凇时微微一顿，随即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许医生！”秦云跳起来，“12床的手术还顺利吗？”
许衡点点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放下病历本：“肿瘤比CT显示的大，多花了点时间。”他看向舒凇，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在聊什么？”
秦云抢着回答：“在说你们学校的事呢！舒凇学姐说你以前——”
“秦云！”舒凇急得去捂她的嘴，耳尖泛红，“就是……医学竞赛的事。”
许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从抽屉取出保温杯。舒凇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关节处有长期洗刷留下的薄茧。
“我记得，”他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你当时说如果夺冠，要请全队吃一周早餐。”
秦云瞪大眼睛：“然后呢？”
“我拒绝了。”许衡看向舒凇，阳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因为知道她为了组队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
舒凇心头一颤，她从未想过许衡记得这些细节。那时他明明只是淡淡说了句“不必”，就转身回了实验室。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许衡摘下眼镜擦拭，没了镜片遮挡，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
“你应该休息。”舒凇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下午还有门诊吧？”
许衡重新戴上眼镜，镜链轻轻晃动：“嗯，两点开始。”他顿了顿，“你要不要一起来？多接触病例对研究有帮助。”
秦云在一旁拼命使眼色，舒凇假装没看见：“好，正好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许衡唇角微扬，正要说什么，护士长突然推门而入：“许医生，3床病人出现异常！”
他立刻起身，临走前回头看了眼舒凇：“两点，门诊部见。”
门关上后，秦云激动地抓住舒凇的手：“天啊！他从来没主动邀请谁跟门诊！宋倩知道要气疯了！”
舒凇望向窗外，恰好看见许衡快步穿过庭院的身影。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图书馆伏案到深夜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对了，”秦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许医生桌上那个银色钢笔的来历吗？据说对他很重要，从来不让别人碰……”
舒凇一怔，记忆深处浮现出毕业前夕，她偷偷塞进许衡书包里的告别礼物。当时她已确定要赴美进修，而许衡选择了回国。那支笔上刻着一行小字，是拉丁文的“医者仁心”。
她垂下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桌面的纹路：“是吗……我倒不知道这个。”
窗外，医院的银杏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那些年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舒凇想，或许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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