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不远处打作一团（事实上是单方面殴打）的几个人，觉得又解气又有点担忧。
自从我好不容易偷来的戒指被那个孤儿院的怪胎抢走之后，我就时不时到孤儿院附近转悠。凭我的技术，从一个小屁孩手里把东西偷回来不是易如反掌？
但我没想到，自从我上次光顾了孤儿院并把厨房的食物洗劫一空之后，这儿的看守就严密了许多。
我还有一个没想到的就是，那个怪胎比我想象得还要难缠。他随身携带着我的戒指，而且无论我怎么伪装，他都能很快看穿。然后这个可恶的家伙就当着我的面把戒指拿出来，十分欠揍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快被他气死了，但一时半会儿又拿他没办法。冬天还有两个多月，没了这个戒指，我接下来怎么过！又不是天天都能碰上那种又蠢又有钱的笨蛋小姐的！
我不死心地围着孤儿院转了几天，当我今天摸到后花园（事实上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时，一进来就看到一群孩子围着那个怪胎拳打脚踢。
不知道他怎么得罪这些人了，不过有人帮我报仇，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我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那群孩子下手也太狠了，那个怪胎慢慢不再动弹。我开始担心他们把他打死。
“科尔夫人来了！”我捏着嗓子惊慌地喊。
那些孩子顿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比其他人块头都大的孩子（我知道他叫比尔），最后恶狠狠地往怪胎身上踢了一脚，“这次就先放过你，算你走运！我们走！”
等到他们一群人乌泱泱离开之后，我才敢从矮墙那边爬过来。虽然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能看着人出事。而且这次我好歹也算救了他——他应该会对我感激涕零，然后把戒指还给我吧？
“嘿，你没事吧？”我推了推汤姆。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似乎还睁不开眼睛。他满脸都是血，衣服也被撕烂了，露出来的破洞下面全是淤青，真把我吓了一跳。
他躺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没说话。等到他觉得好些了，慢慢地用手支撑着，半坐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喂，你在看什么？你什么丢了？我帮你找。”我真怕是我的戒指。
他还是没说话，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然后他有好一会儿没怎么动弹。因为他脸上都是血，连眼睛都糊住了，所以我不能确定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我莫名其妙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我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不远处，一条被踩扁了的死蛇耷拉在光秃秃的灌木丛上，好像连眼珠子都挤出来了。
我下意识骂了句脏话，恨不得一瞬间蹿到十米之外。他——怪胎不愧是怪胎——看起来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他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然后他走到那条死蛇旁边，把它捡了起来。
我小声地咒骂了一句，头皮发麻地看着他低着头，捧着那条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没那么害怕了，就磨磨蹭蹭地想开口提醒一下他，刚才是我救了他吧——那是不是应该把戒指还给我——
“那个——”我刚说出第一句话，就看见他抬起头，平静地瞥了我一眼。我顿时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
他好像猜到我要说什么，“戒指被他们抢走了。”
我：……卧槽
我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来，“那好吧。”
这个怪胎我还敢招惹，那群下手一个比一个狠的家伙我就只能敬而远之了。看来我的戒指是注定要不回来了。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出去逛逛，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收获。
我朝他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我爬到围墙下面的时候，在缝隙里看到他又在盯着那条死蛇看。
因为视角的原因，他那边已经看不到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没有其他人了，他变得没刚才那么平静了。我很清楚地在他脸上看到了痛苦的表情，然后又很快变得冷漠。
我太清楚他在干什么了，我唯一的朋友被抓进警察局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一味沉溺在悲痛之中是不明智的，对于我们这样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没有时间用来矫情。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一条蛇有这么深的感情。难道它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是谁会跟一条蛇做朋友？
……我忽然觉得这个怪胎挺可怜的。
自从我意外撞见孤儿院里的暴力事件之后，虽然我知道我的戒指是拿不回来了，但还是时不时到附近转上两圈。
那个——那个汤姆被打成那样，大人们总不会坐视不管吧。如果汤姆把那群孩子供出来，又会发生什么呢？我十分好奇。我没有意识到我有点担心汤姆被他们欺负死。
这年头死一个人多容易啊，特别是在孤儿院，死一个就多一个人的口粮。我绕着孤儿院转了两天，也没听到孤儿院里有什么大动静。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朝着对汤姆不利的方向变化了，哪怕差点被打死，孤儿院里那些大人对此居然还是视而不见。
我能理解——我特别能理解汤姆那个怪胎平时肯定很不受欢迎，不说别的，就看他那一身跟别人格格不入的气质——还有那种讨厌至极、狗都嫌弃的性格，还有好像从来没笑过的阴郁表情，要是有人喜欢才怪吧。
可这件事也太严重了——差点出人命啊——没人管是不是有点过分？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等到一点动静。那时候刚过圣诞节，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跟我一伙的孩子里已经有人冻死了。
那天我转了四个街区，没一个人愿意给我一个便士。从早上起我就没吃东西，现在我感觉快冻死也快饿死了，于是我想摸进孤儿院去偷点东西吃。
我刚靠近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哭嚎，“就是他！就是那个怪物！就是他！”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比尔吗？他在哭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摸进去，出乎意料的是，一路居然没人看守，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大家都聚集到一起看热闹去了。
我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孩子，而除了比尔的嚎哭，诡异地没有其他声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仰着头，往上看，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
我也看到了。那是一只剥了皮，还在往下滴血的兔子。我眼前一黑，差点失声尖叫。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比尔身上，他张着嘴大哭，整个画面好像一副恐怖的油画。
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怪胎，在一张张或震惊或畏惧的面孔中，他略带笑意的脸实在是太显眼了。我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该死——这是什么怪物——我之前是怎么敢不知死活地去招惹他的？我正打算爬起来，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时候拐角处走出一个人。
我吓得顿时呆住了。是汤姆。他脸上的淤青还没完全下去，不过已经好多了。他浑身都洋溢着愉悦的气息，本来就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挑。看到我，他显得一点也不惊讶。
“又来偷东西了？”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捂着嘴拼命用眼神恳求他不要说话。
他笑得更开心了，还故意咳嗽两声，那边好像有人问他怎么了，把我吓得快晕过去了。
“没事，”他笑眯眯地说，这个表情太欠揍了——我恨不得上去给他一下。
“有只偷东西的老鼠过去了，好像是去厨房。”
我听完嘴角抽搐了半天，努力安抚情绪，要不然我怕我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有你这样——恩将仇报、断人财路的吗？
不过汤姆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分，他步伐轻快地走过来，凑到我耳边，“二楼右转最后一个房间，你去那里等我。现在就去，否则——”他笑着威胁我，“你今天就走不了了。”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气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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