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昏昏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狐疑的看向雪意,再次确认:“什么?你坐哪儿?”
站在一旁的白练和阿汀也疑心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竟也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雪意本以为自己说完沈昏昏会一脸开心叫他过去,然后他再推脱一下说自己开玩笑,以此来拉进一下两人的关系,却不想沈昏昏竟是这般表现。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当真没听清自己方才说的话。
雪意便干脆勾过一旁的绣凳,贴着沈昏昏坐下,看向沈昏昏,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了一遍。
“??”
沈昏昏眸子猛震,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雪意口中说出来的。
她盯着雪意左看右看,甚至下意识抬手抚上雪意的额头,语气有些担忧:“雪意,你是病了吗?”
她收回手,又覆上自己的额头,有些疑惑:“也不烫啊......”
雪意看沈昏昏一脸狐疑的模样,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似看到了当初沈昏昏无意中挑拨他时,当初疑惑吃惊又茫然的他自己。
他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昏昏不愿意?”
沈昏昏的尚且还没从雪意疑惑的行为中抽离出思绪,再听他问时便迟疑了须臾没答上来。
也正是这迟疑的瞬息,雪意心中突然便生出了歪点子。
他干脆凑过去就要往沈昏昏身上靠。
沈昏昏迟钝了片刻的思绪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想要拦住雪意心知为时已晚,便惊讶的哎了一声,连忙抬手抓住雪意的手臂,身子想要往后躲。
那绣凳没有靠背,沈昏昏要躲只能靠后仰,这就是这么一仰,身子便失去了平衡,那原本想要抓住雪意手臂将他拦住的手,便直接改为了拽。
沈昏昏一个仰倒往下坠去,连带着雪意也给拽了下去。
两个人,一个没有坐稳,一个没有站稳,双双往地上跌。
沈昏昏位置靠下,若是就这么摔倒下去定然是要给雪意当肉垫子,雪意会武,他是其实可以直接将沈昏昏拉起。
但又因着沈昏昏的婢女在一旁站着,便不好施展,生怕自己暴露了身份。
他便只好眼疾手快的握住小姑娘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然后往自己身边一拽,他抬手揽过沈昏昏的肩,让她靠近自己。
雪意双臂护着沈昏昏的肩,两人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沈昏昏在自己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倒时便闭上了眼,静等着自己和雪意双双摔下,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甚至觉得有一道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紧接着耳边却传来一声闷哼。
这一声实在是有些雌雄难辨,沈昏昏下意识睁开了一眼。
先入眼的是雕花的梁柱,左边是桌子,她的确是躺在地上。
视线在转向右边时,沈昏昏这才发现自己正被雪意护在怀中,两人以一种侧躺的姿势跌在地上。
方才摔倒的那一下,约莫就是雪意帮她挡的。
沈昏昏面色一惊,连忙拉开搂她肩上的手,撑着身子坐起身,关切的看向雪意问道:“雪意你没事吧?!”
这时站在旁边还在惊讶的白练和阿汀也缓了过来,连忙跑上前扶起两人。
雪意以往练武时摔得比这个厉害得多,他看着沈昏昏这般关切的模样,本想说没事,可转眼便立刻拧起了眉。
他抬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嘶了口气,“......好疼。”
沈昏昏连忙靠过去,抬手覆在雪意刚刚拂过的肩头轻按,“哪里?这里吗?”
雪意垂下了眉眼,一副十分疼痛难忍的模样点了点头。
方才雪意帮她挡那一下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沈昏昏甚至都听到了隔着一层肌肤骨头砸在地上的闷响声。
因此她压根就没有起疑,连忙半跪着起了身,作势要扶起雪意。
她看着早就来到旁边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的两人,吩咐道:“搭把手。”
三人将雪意扶回了榻上,沈昏昏坐在床边,拉着雪意的手检查:“除了肩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昏昏恨不得将雪意的袖子撩起褪到肩上,生怕是哪里磕着碰着了没叫她瞧见。
方才两人都在地上,雪意并非仔细去瞧沈昏昏,这会儿两人都坐在榻上,他这才发现沈昏昏脸上沾染了些黑色的墨。
估摸是刚刚摔倒时,沈昏昏手中的狼毫也被甩出来,溅出墨汁儿滴在了沈昏昏的脸上。
雪意止住了沈昏昏的动作,“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沈昏昏不听:“那不行,我得好好检——”
话还没说话,便被雪意握住了手腕,他抓住沈昏昏手,捏着她的指尖,朝着沈昏昏的脸上轻轻一触,“你这里洒了些墨。”
他干脆松开沈昏昏的手,自己动手擦了过去,指腹碾过那黑色的墨迹,将那渐干的墨给晕染成了一片,连带着他手上都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
雪意看向白练,吩咐道:“去取些温水。”
白练应下,转身退出了房间。
沈昏昏方才摔倒时便觉得自己脸上落下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却不想竟是墨水。
看着雪意擦拭她脸时眉头忽而蹙起,她便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怎么?擦不掉么?”
那手还未曾碰到自己脸上,便被雪意拦了下来,“别动,你的脸脏了一片,等会儿用帕子擦。”
沈昏昏被雪意抓住手腕,便不再动弹,视线却是在雪意身上扫过。
既然墨水落在了她的脸上,说不定也会染脏了雪意的衣裳,因此那视线便一寸寸的从雪意的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雪意的领口。
那衣领微微敞开了些许,并未拢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两个摔倒推搡时给弄乱了。
透过微敞的衣领,沈昏昏看到那肌肤上隐约落了一粒黑点。
原本沈昏昏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墨点,可瞧见雪意领边的黑色墨迹,这才确定了下来。
她动了动身,又靠近了雪意一些,抬手便去摸雪意的领口,“我看看你这里......”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雪意一躲,将她的手推开了。
雪意着实没想到沈昏昏会直接靠过来扒他衣领。
他扮做女装时总是格外注意自己领口遮挡,生怕叫别人看到自己的喉结,识破他的身份。
因此沈昏昏这么一抬手,他条件反射似的将沈昏昏推开。
刚一推开,雪意也觉得自己似乎反应有些过于强烈,便轻咳了一声,垂下了眼:“昏昏扒我衣领做什么?”
沈昏昏心知被雪意误会了,便连忙摆手解释道:“那个...是我刚刚看到你脖子上似乎也有个墨点,所以就有些好奇。”
雪意这般忽冷忽热的态度实在是让沈昏昏捉摸不透,分明刚刚他还要坐自己腿上,可这会儿不过是拉一下他的衣领,便又这么大反应 ,甚至连想都没想便将她的手给拍开。
沈昏昏也不敢再动,而是指着自己的领口,示意给雪意看:“要不...雪意你自己看看?”
雪意哪里敢看,他这衣领都敞成这般模样了,若是再拉开看,他这一片平坦的身前,沈昏昏定然要发现自己的身份。
他连头也不曾低下,只是抬手拉紧衣领,看向沈昏昏解释道:“那不是墨点,是颗小痣。”
的确是痣,他自小就知道。
沈昏昏听雪意这般说了,便恍然的“哦”了两声不再过问。
这时白练也端着银盆过来,沈昏昏湿了帕子对着铜镜将脸上的磨痕擦拭干净,又净了净手,对着白练道了声谢,这才又回到了雪意的床边。
她还挂念着雪意的肩。
“那个,雪意,你的肩没事了吧?用不用我给你看看?”小姑娘神色关切,那副表情实在是诚恳。
雪意也不好再去骗沈昏昏,他右手搭在上手揉了两下,看向沈昏昏安抚道:“已经不疼了,昏昏不必担心。”
沈昏昏这才算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既然这样的话,”她似是想起来什么,又问道:“那你就坐在榻上吧,我画完一张给你,你再去描摹一份。”
雪意刚想应下,可又想起来自己方才推开沈昏昏时,她脸上浮现的小心翼翼的表情,便觉得自己方才许是吓到了她。
他顿了片刻,看向沈昏昏提议道:“昏昏也同我一起在榻上吧,叫白练支个大一些的小几,我也方便瞧昏昏是如何画的。”
沈昏昏也不避讳这个,毕竟她和雪意先前也窝在一个榻上睡过,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小姑娘褪下鞋子,掀起锦被想要坐在外头,却被雪意拦住。
沈昏昏正狐疑着,却见雪意身子反倒是往外头靠了靠,对着她道:“你去里头。”
沈昏昏没说话,乖乖的从雪意身上跨过,掀起锦被坐在了里头。
刚坐下,白练便搬着一个小几过来,支在了两人身上。
那小几是特地为支在榻上所制,两边的腿正好能同时拦在沈昏昏和雪意的腿两侧,且不会显得拥挤。
阿汀也将宣纸狼毫以及砚台也拿了过去。
沈昏昏将宣纸铺平,蘸了些墨,手执笔狼毫在宣纸上画图样。
她先挑着简单的画了几张,一边画一边看向雪意,同他讲描摹时需要注意的东西。
“这图样须得分毫不差才行,不过差一点也没关系,你若是觉得没把握,你就两张纸摞在一起,通过轮廓照着描一张。”
小姑娘看向他时面色认真,睫羽卷翘浓密,说话时柳眉似蹙非蹙,樱粉薄唇张合。
画到困惑时,她还会下意识咬着狼毫的尾端,时不时还会抬眸看着他眯着眼睛笑。以他的角度往下看,他甚至可以看到小姑娘说话时,唇下遮掩的白皙贝齿。
他不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沈昏昏,今日却罕见的让他恍惚了一阵。
沈昏昏并非如她表面这般单纯,他自是知道。
可偏生沈昏昏弯眸就这么一笑,便让他觉得干净的不染尘埃。
很奇怪,也让他觉得很吃惊。
他不知道困惑了多久,被沈昏昏指尖轻轻点着手背唤回了思绪。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张宣纸,递给他,“第一张画好了,雪意你描摹吧。”
他抬手接过扫了一眼,纸上画了一枚簪花和流苏步摇,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精巧。
沈昏昏问他:“怎么样,好看吧?我是不是很厉害?你喜欢吗?”
小姑娘一连串的询问让雪意一时不知道要回哪句。
思绪留在最后一句你喜欢吗时,雪意陷入了沉思。
上一句是什么来着,我是不是很厉害。
雪意稍稍一愣,便问出了口:“喜欢什么,你么?”
沈昏昏抬手点了点宣纸上的簪花步摇,“我是说这个东西你喜欢吗,等做出来第一个我就给你戴上,你带上去绝对很好看。”
雪意视线再次落在那图样上,点了点头,对这沈昏昏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很好看,也很喜欢。”
收回视线,他好奇的看向沈昏昏,“昏昏是从哪里学来的,竟然会画这些?”
沈昏昏也不遮掩,再拿起另一张干净的宣纸继续话:“也没怎么学,可能是因为喜欢吧。”
她抬头看了雪意一眼,笑嘻嘻道:“一想到这些能穿戴给你,我画的就更游刃有余了。”
说着,她将狼毫放下,拖着下巴竟是盯着雪意看了起来。
她想到了上一世被困在宫中的日子,她虽是喜欢这些首饰头面,以及好看的裙子,可她却是为了讨好他人被迫去做,甚至为了那些人的喜欢,更要一刻不停的去做。
被迫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到最后终究会把喜欢变成厌恶。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有机会选择不嫁入宫中,也是主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尽管先前遇到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但却比上一世的每时每刻都让她感到快乐。
沈昏昏视线从雪意的眉毛开始,一路顺着鼻梁看过,最后停到他的下颌。
她感叹了一句:“雪意,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真的特别好看?”
“究竟好看到哪种地步呢,”她拖长了音“嗯”着想了半晌,才神色认真的望定雪意。
她一字一句念出:“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说罢,沈昏昏便对着雪意挑眉:“这是《洛神赋》的一句诗,我觉得配你正合适。”
小姑娘并不给雪意说话的机会,她自顾自的说完后,又轻快的叹了口气,似喃喃自语:“......真好啊。”
雪意并不太懂沈昏昏的情绪为何会这么多变,时而兴奋时而叹气。
他能看出来方才沈昏昏支着脑袋看向他时,那神情并不像只是在看他,更像是透过他在回忆着什么。
她的眼中有挣扎、惋惜、怅然,还有一丝他看不太懂的庆幸。
这让他觉得更奇怪了。
彼时沈昏昏已经转过身去,拿起狼毫又仔仔细细的画起了新的图样。
砚台里的墨几乎要干了,雪意抬手过去,亲自为沈昏昏研磨。
沈昏昏低头时,洁净的耳垂上挂着的坠饰微微晃动,微微扫过她的颊边。
雪意微微探过身,看向沈昏昏侧脸。
他突然就很想问沈昏昏方才为何会有那般神情,可到口的话打了好几转却都被他压回了肚中。
最后却是问了句:“昏昏,你若是同七皇子成功解除婚约了,是不是只有嫁给我兄长这一条路?你当真愿意吗?”
沈昏昏啧了一声,连头都没抬,脱口而出:“当然不愿意了,不过我没跟他表明我这些。”
她引荐云垂进宫,这对云垂好处十分大,实属没必要再搭上她的婚事。
可偏偏她与七皇子这婚事又特殊,要想解除婚约,还就必须这么做。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不是没别的选择嘛,若非我有的选,自然不会嫁给他。”
说到这,她回头看向雪意,竖起一伸手指抵在唇边,叮嘱她道:“嘘,你可别跟他说啊,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
沈昏昏和雪意在榻上一呆便是一下午,直到红日西沉,两人方才停下。
天色渐暗,最后一缕昏金色透过窗棂斜洒进来,落在了两人的发顶。
小姑娘鬓边碎发垂在光中,犹如细长的金丝。
雪意收回视线,将桌上的小几拿掉,放在了地上。而后往床头一靠,眉间浮上一抹倦怠。
他个字高,那小几又矮得不行,沈昏昏用着刚好,他就这么干趴一下午描摹图样,免不得有些疲懒。
沈昏昏连忙凑过去,抓住雪意的手臂就这么揉捏了起来,动作时还笑嘻嘻的看着雪意:“累了吧雪意,我给你捏捏肩。”
说话时,那手已经顺着雪意的手臂捏到了肩头。
雪意抬手搭在了手上,止住了她下一步动作。
“不用了,你也累了一下午,先歇歇吧。”
天黑的极快,不过一会儿时间,黄昏便被黑暗取代。
白练和阿汀推开门,里里外外将灯给点亮。
这会儿膳食已经备好,沈昏昏和雪意便也双双下了榻。
沈昏昏本就吃的不多,心里又想着事,只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雪意和她不同,雪意似乎是胃口极好,便多吃了几口。
沈昏昏先用完膳,便出门盥漱了一番,又回到了榻上,宅院里没有多余的空房,白练无法给沈昏昏收拾出房间来,沈昏昏只能暂且和雪意先挤一张床。
雪意盥漱回来后,沈昏昏正点着灯翻看手里的一大把地契。
他凑过去一看,发现那小几上一共摆了三排地契,小姑娘还在一张张将手中的地契分类。
“这都是些什么?”雪意凑过来问。
沈昏昏看了一眼雪意,连忙往一边挪了挪,“你来得正好雪意。”
她将手中最后一张地契放在第一排,又将第一排的全部收起,再依次将二三排的地契同样收好。
“这些是我娘留给我的陪嫁铺子,只不过位置有些远,都在城外,有些甚至是邕都城郡的地县,我明日准备和你兄长出城,亲自采购一些开铺子东西。”
雪意视线在那地契上扫了一眼,瞧见町州二字,稍愣片刻。
这似乎不是有点远,他虽说不是邕都之人,但町州却是认得,那地方穷乡僻壤,竟也有玉石铺子?
他止下要问的冲动,算了,远就远罢,跟着沈昏昏跑一趟也无妨。
他收回视线,看向沈昏昏:“那昏昏要去多久?”
沈昏昏并未及时回答,她嘶了一声,心里似乎在算计什么,一根一指头掰过来后,才开口:“应该要不了几日,若是顺利的话,小半个月就能回来。”
雪意了然点了点头,看来是要长住了。
而后他又问:“昏昏准备一次性全都采完么?可你能一次全捎带回来么?”
“应该是,”小姑娘点头,“不过我不捎带,我当日采买完便吩咐他们将东西送到锦衣巷,还得麻烦雪意给我收着。”
雪意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两人说了许久方才歇下。
沈昏昏这是第二次和雪意同床共枕,虽说同为女子,可雪意的床榻却是要比她的大得多。
她并未与雪意卷进同一条锦被之中,两人各睡各的,上头还搭了一条厚重的绒毯。
沈昏昏在里,雪意在外,两人便这么躺下睡了。
城外较远的地方一个是町州一个是遐县,两者挨得更不算近,沈昏昏便在两者之间举棋不定,不知道明日先去哪个地方,因此并不曾睡着。
弯月高挂,清辉透过门窗挤进屋内,将斑驳树影投在了窗前。
沈昏昏实在是想的疲倦,翻了个身,干脆也不想了。
她原本是面对着墙,翻过身后,便正对着雪意。
雪意长发散铺在枕间,眉宇平静,瞧着像是已经陷入了熟睡。
那双狭长的眸子闭上时,眼尾微翘的弧度也平稳了许多,将他冷淡的眉眼缓和了不少。
沈昏昏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掀开锦被,弓着身子抬手撑在床边,作势抬起另一只手去拉上帷帐。
她生怕惊醒雪意,动作的便格外轻。
可一垂眼,瞧见雪意的锦被沿着床沿曳出了不少。
她便抬将那锦被给拉回来,又将边缘给掖到了锦被了里头,做完后才去拉帷帐。
帷帐并不太厚重,遮不住什么光亮,只是外头的灯芯几乎要燃尽,独留一抹微弱的光。
拉上帷帐的一瞬,床榻间便陷入了黑暗。
就这么一会儿,沈昏昏便冻的指尖发凉,她蜷了手指,摸着黑又小心翼翼的钻进了被里,感受到温热裹住自己后,才舒爽的呼出一口气。
小姑娘声音落下后,躺在旁侧的雪意,悠悠睁开了眼。
自打两人躺下后,他便和沈昏昏一样从未睡下。
方才沈昏昏为他小心翼翼的掖被子、拉帷帐,他都知道。
雪意闭眼的时间长,早已适应了黑暗,况且外头的蜡烛还未熄灭,这帷帐中还有一丝光亮。
他透过黑暗看向沈昏昏,小姑娘只给她留了个后脑勺。
三千青丝披散在枕间,往下是沈昏昏小巧的耳垂,以及细弱的脖颈。
她肌肤很白,即便是在这暗中,他甚至都能看到那一抹微弱的亮色。
男人看得有些出神。
他想,雪意到底是哪里值得沈昏昏这么对待?
是初次见面沈簇来寻她时,“雪意”解衣替她解围?或是后来沈昏昏要去平溪庄躲避“雪意”陪同她一起?还是说下午沈昏昏摔倒时“雪意”将她抱在怀中以免磕碰?
但凭“雪意”做的这些事,就能让沈昏昏对她这么好么?
可这些对他来说,的确只是举手之劳,压根算不得什么牺牲。
他是陵京的六皇子,本应提前加封,去做她的闲散王爷。后胞兄被害,就连母亲也被牵连,他无奈之下,只得肩挑争储重任,谋得太子之位。
在他的认知里,他不能接受他人对他的一丁点的好。很多时候,正是那一丁点,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因此沈昏昏刚一接近他,他便疑心四起,满是戒备。
可后来他才意识到,沈昏昏对他的那些并非别有用心,而是真心。
到现在他甚至都有些疑惑,或是说,他根本不明白沈昏昏为何要对他这样。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沈昏昏的面容。
笑眯眯对着他说“你真好”,或是一脸忧心的问她怎么样,再或是一脸亲密的拉着她的手眉飞色舞的笑。
眼前沈昏昏的背影虽是躺在暗中,但入了眼似乎越发清晰。
然而下一秒,沈昏昏竟是翻了个身,突然朝着雪意转了过来。
沈昏昏躺下后并未及时睡下,因此转过身时,尚且还睁着眼睛,只是她还未适应黑夜,对于她来说,周遭仍是一片黑暗。
就连雪意也没想到,沈昏昏转过身来尚且还睁着眼。
四目相对时,雪意的思绪便就这么骤然断停。
偷看被抓包的心虚、对沈昏昏转过身的意料之外,以及面前人和脑海中面容重合的猝不及防。
他只觉心里猛地一跳,再然后又猛地一窒。
吓得他连忙闭上了眼。
......
第二日一早,沈昏昏便和云垂坐着马车出了邕都。
白练是雪意身边的婢女,并非是云垂的。她跟着两人出城实在不合规矩,况且后面沈昏昏托人送东西来,白练也好接待,因此这回只有阿汀和另一个侍卫随同两人出城。
沈昏昏昨日想了半夜,方才定下要去遐县。
遐县位置偏僻,留在第一个处理,后面的就不必那般辛苦。
两人出行这回坐的马车是云垂的,比先前沈昏昏的马车大了不少,就连云垂和沈昏昏两人横着一起躺下也绰绰有余。
马车外的前室还加固了软垫靠椅,免了驾马时颠簸的不适。
但阿汀觉得云垂这是故意的,此刻她就和驾马的御者一般,坐在马车外的前室里,连马车里都进不去。
原本沈昏昏想让阿汀跟她一起,可碍于云垂也在,确实也不好让阿汀直接进来,因此便让阿汀坐在了外头。
想要从邕都到遐县,若是一刻不停,须得赶路大半天才能到。
沈昏昏带了些糕点和水果,路上饿了也能垫些肚子。
云垂知道沈昏昏怕冷,特地备了两个暖手的炉子,一个叫沈昏昏抱着,一个叫她用脚踩着,以免脚下冷了浑身也冷。
遐县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颠簸,沈昏昏被炉子暖的身上热乎乎的,加之她昨晚并未怎么合眼,这会儿倒也来了困意。
她做的位置靠窗一些,手肘支在那窗棂上,托着下巴,脑袋便一点一点。
时不时马车颠簸一下,沈昏昏便随着马车颠簸,脑袋往内壁上偏。
云垂坐在沈昏昏对面,看着沈昏昏的脑洞左点右点,左偏又偏,生怕这马车再一个不稳,她身子偏的狠了,脑袋直接撞在马车内壁上。
他微微拧了眉,想要喊醒沈昏昏,到口的话却又被他吞了下来。
想来沈昏昏昨日睡得晚,这会儿再将他喊醒,恐怕再入睡就难了。
云垂抿住薄唇,便想着坐过去,拖住沈昏昏的脸侧,这样即便是撞上了,恐怕也不会太痛。
这么想着,云垂便也凑了过去。
他俯身靠近沈昏昏的同时,也作势抬手,想要将手垫在沈昏昏颊边。
只是刚一凑过去,手也刚抬到沈昏昏的耳边,马车便猛一颠簸,沈昏昏左侧的脑袋重重的撞向马车内壁。
咣的一声,疼得沈昏昏龇牙咧嘴,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便看到云垂俯身靠近自己,而他的右手此刻悬在空中,靠近她右侧脑袋的位置,正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见此情景,沈昏昏脑子转的飞快,而后狠狠地蹙起了眉。
尽管她无法相信,可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让她不得不脑补了一下,她刚刚睡着时发生的事。
视线在云垂身上打量几番后,她用着一副接近于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云垂,语气还带着难以置信。
“你居然趁我睡觉的时候撞我的头?”
云垂:?
沈昏昏:来人呐,有人谋杀我!
云垂:…………
云垂:讨厌一些没有分寸的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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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0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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