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卷着香樟树的碎屑扑在玻璃窗上,我用橡皮擦反复蹭着练习册上歪扭的辅助线,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斜前方飘。
江砚就坐在那里,作为我们小组的组长,他的数学练习册永远比我的干净,连翻页时指尖划过纸张的力度都像是经过计算,不像我总把纸角揉得发皱。上周小组讨论时,他把我的错题本拿去看,红笔在上面圈画的痕迹又轻又准,连“苏晓糖”三个字都写得比我自己的名字好看。
“这道题辅助线应该做在这儿。”他的声音突然从斜前方传来,带着组长特有的认真。我慌忙把视线拽回来,却听见笔帽轻扣桌面的声音——他大概是看穿了我根本没在做题。
心脏像被笔尖轻轻戳了下,我低头盯着练习册上纠缠的线条,感觉后颈的头发都在发烫。其实我知道辅助线该画在哪儿,只是每次看到江砚握笔的姿势——食指关节微微凸起,笔杆在虎口处形成一个漂亮的角度——就忍不住走神。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是周五,教室后排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我挤进去找自己的名字,在中游的位置看到“苏晓糖”三个字,旁边用红笔标着“3组”,和周叙言、陆阳、孟瑶在一个组。再往上扫,江砚的名字排在榜首,后面跟着的组别却变成了“5组”。
“小组要重组了。”后桌的陈萌萌拍着我的肩膀叹气,“以后没人帮你改数学题咯。”
我没觉得怎么了,把刚领到的新组员名单折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反正都是上课讨论、下课做题,跟哪个组、哪个组长,好像没太大区别。
新组长叫周叙言,是个说话温吞的男生,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班主任调整座位时,把我安排跟他做同桌,理由是“组长带组员,效率更高”。搬桌子那天,周叙言主动帮我拎书包,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书包带,他慌忙道歉的样子,让我想起以前小组活动时,江砚递草稿纸给我时总先把边角捋平。
“以后请多指教啦,组长。”我把课本放进桌肚时,周叙言正用酒精湿巾擦桌子,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皂味,跟江砚身上的洗衣粉味很不一样。
“互相指教。”他把半盒新橡皮推到我这边,“你的橡皮好像快用完了。”我低头看见那块被我啃得坑坑洼洼的黄色橡皮,确实该换了。
小组讨论还算顺利,周叙言讲题时总爱挠头,遇到复杂的公式会下意识咬笔头,跟江砚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完全不同。我把错题本递给他看时,他会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这里错得有点可惜”,不像江砚只圈出错误却不多说什么。
周一上午大课间跑操时,队伍像条晃晃悠悠的长龙。我被挤在中间,听着前后的人讨论周末的电影,忽然瞥见班主任把江砚和周叙言都叫到了队伍外侧。三个人站在香樟树下说话,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只能看见江砚点了点头,周叙言挠着头笑了笑。
“好像在说换座位的事。”陈萌萌从后面挤过来,胳膊肘撞了我一下,“你看江砚总往咱们这边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江砚正好转过头,我们的视线在喧闹的人潮中撞了个正着。他的眼神很平静,像秋日的湖面,没什么波澜。我很快移开目光,继续跟着队伍迈做动作,心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换不换座位,对我来说都一样。
跑操结束往教学楼走时,我跟在周叙言身后上楼梯,听见班主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回去就换一下位置吧,这样跨组讨论方便点。”
周叙言应了声“好”,转头冲我笑:“看来要跟你换同桌了。”
“哦。”我点点头,低头数着楼梯台阶,一阶,两阶,三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走进教室时,喧闹的人声像往常一样涌过来。江砚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的书摞得整整齐齐,连笔记本的边角都没卷,跟我桌角那堆歪歪扭扭的课本形成鲜明对比。周叙言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新同桌在等你了。”
我慢吞吞地走到座位旁,江砚正好抱着书包走过来。他冲我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好新同桌。”
看见他笑,我先是笑笑,然后用平常大大咧咧的语气说:“以前都是一个组的,还这么认真的打招呼啊。”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哈哈,准备准备吧,快上课了。”看着他收拾的样子,我的脸颊又有点烫,心想:“果然还是和我心里的形象一模一样,而且还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唉,好开心啊!”立马又平复好心情,希望不会被发现……
他把书包放进桌肚时,我闻到熟悉的洗衣粉味,像是晒过太阳的味道。他的笔袋放在桌角,三支黑色水笔并排站着,像列队的士兵,跟我那支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铅笔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笔好像不太好用。”他突然说,目光落在我手里那支笔上。
“没事,习惯了。”我随口应着,带点紧张地把笔往桌洞里塞了塞。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响了,数学老师让同桌互相检查练习册。我翻着自己画满红叉的本子,感觉手心有点冒汗。江砚突然把他的练习册推过来,上面用红笔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每一步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和以前他帮我改题时一模一样。
“这里可以用代入法。”他的指尖点在某一行,距离我的手只有几厘米。我屏住呼吸,闻到他身上的洗衣粉味混着淡淡的粉笔灰味,突然想起以前小组讨论时,他也是这样给我讲题,只是那时隔着两排课桌,没觉得这味道有多特别。
“谢了。”我拿起笔,照着他的步骤抄在自己的练习册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
下课铃响时,周叙言从原来的座位上扔过来个纸团,正好落在我桌上。我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旁边写着:“新同桌还是老组长,是不是很巧?”我觉得有点幼稚,随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江砚瞥见了,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看着他的小组计划表。
放学收拾书包时,我的语文书不小心滑了出来,夹在里面的小组积分表掉在地上。那是周叙言写的,歪歪扭扭的“苏晓糖”后面打了个星星。江砚弯腰捡起来递给我,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和以前小组活动时,他递草稿纸给我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谢了。”我接过积分表塞进书里,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走到校门口的岔路时,我往左,江砚往右,这是我们从入学起就不变的方向。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5组明天要提前讨论报告,你……”
“我家走这边,不顺路唉。”我指了指左边的巷子,打断他的话。其实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晨光里等在校门口的自行车,和夕阳下分道扬镳的背影,本就是我们之间的常态。
他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那明天课堂上再说。”
“嗯嗯,明天见”我转身走进巷子,“明天见。”听见身后他脚步声渐远的声音。陈萌萌从后面追上来,跟我并排走着:“换同桌感觉怎么样?和江同学做同桌,是不是很激动?”
我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白“就那样呗,”我为了掩饰紧张,不停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跟谁坐都一样,反正放学也不同路。”
回家的路上,我在小卖部买了块新橡皮,蓝色的,方方正正的,跟江砚用的那块很像。倒不是因为他,主要是原来的那块确实该换了。台灯下,我翻开数学练习册,看着江砚帮我标出的错误,突然觉得他画图确实比我工整,便拿出尺子,学着他的样子把辅助线画得笔直。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我打了个哈欠,把练习册合上——表面上觉得反正都是学习,顺不顺路,跟谁当同桌,好像真的没什么不一样。实际上脑子里重复播放着今天刚坐在一起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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