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卷着香樟树的叶子扫过窗沿时,我正用橡皮擦第N次涂改练习册上的历史时间线。阳光斜斜地打在右边的江砚小臂上,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圈点着重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上午的历史课上课之前,我把课本往桌肚里塞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碰掉了他放在桌角的笔袋。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去捡,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江砚却笑着把笔袋捡起来,拉开拉链看了看:“没事,我的笔都很坚强,摔不坏。”他把笔袋放回原位,指腹轻轻蹭了蹭刚才被我碰到的地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些。
我被一道朝代排序题难住了,盯着那串打乱的年份看了半天,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右边的江砚大概是察觉到了,用笔尖轻轻敲了敲我的练习册:“记错顺序了,安史之乱在贞观之治后面,你弄反了。”
他的手指越过课桌中线,点在我练习册上“755年”那个数字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在草稿纸上重排,果然豁然开朗。“你好厉害啊,”我由衷地感叹,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些年份我记了半天还是混在一起。”
“因为你把注意力都放在给年份画小胡子上了。”他憋着笑,声音放得和我一样轻。我低头一看,自己刚才在“618年”旁边画的两撇斜线,还真歪歪扭扭地像小胡子,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却没再取笑我,而是拿起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画出简易时间轴:“记朝代要抓转折点,你看玄武门之变是626年,刚好在……”他讲题的时候很认真,眼神专注,和平常带点玩笑的样子完全不同,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原来一个人认真的样子,是会让人看入迷的。
午休铃响的时候,教室里依旧安静。这是我和江砚做同桌的第11个午休。大多数人都趴在桌上准备睡觉,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小声说话,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空气。我把胳膊垫在下巴底下,侧过脸对着左边的窗户,刚趴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听见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江砚也学着我的样子,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侧脸枕着手臂趴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我维持着刚趴下的姿势,眼睛还半睁着,看着窗外香樟树晃动的叶子,鼻尖却好像能闻到他袖口飘来的淡淡洗衣液香味,在闷热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刚安静了没几分钟,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右边有动静。我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江砚根本没看窗外。
他也趴在桌子上,侧着脸颊正对着我,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照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圈金边,连带着瞳孔里的光都变得毛茸茸的。我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纹路,那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我的影子。
我的心跳突然就乱了节拍,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为什么要盯着我看啊?”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我僵在原地,既没敢移开目光,也没敢说话,就这么和他对视着。后颈的皮肤开始发烫,在这过分安静的教室里,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大得好像要撞碎肋骨。
他还是没移开视线,呼吸时带动的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耳廓。
周围同学的呼吸声、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成了这寂静里的背景音,只剩下我们两个趴着的身影,和课桌中间那道看不见的界限。空气里的香味变得越来越浓,甜丝丝的,又带着点让人发慌的紧张。
他是不是发现我刚才偷偷看他讲题了?还是我脸上沾了粉笔灰?或者……他觉得我趴着手肘的姿势很奇怪?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一点点升温,牙齿轻咬着下嘴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臂被压得有点麻,可我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偏一下头,就会打破这奇特的氛围。明明他这个动作已经做了两个周了,每个午休都这样,可为什么一次比一次紧张啊!苏晓糖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五分钟,江砚长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像停在枝头的蝴蝶扇了扇翅膀。他终于慢慢闭上眼睛,眼尾的弧度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像被松开的橡皮筋,骤然松弛下来,后背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我悄悄转过头,重新看向左边的窗户,目光却没焦点,脑子里全是刚才他睁着眼睛的样子。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香樟树的叶子在窗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看着那些晃动的影子,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像汽水打开时涌上来的小气泡,密密麻麻地挠着心尖。
上午他讲题时认真的样子,捡笔袋时带笑的眼睛,还有刚才那让人心跳加速的注视……这些画面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放。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赶紧用袖子捂住发烫的脸颊。用力闭了闭眼想把这想法赶走,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甜甜的,又有点慌慌的。
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响起来时,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江砚的眼眸,恰好对上我正在睁开的双眼。这次对视仿佛不是凑巧,因为他的眼睛没有带着刚睡醒时的朦胧,而是像平常那样的清澈,好像刚刚一直都在看着我似的。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好像停住了。
他就这么精准地撞上我刚睁开的视线。阳光恰好落在我们之间,把他眼底的惊讶和我眼里的慌乱,都照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滞住了。脸颊的热度“噌”地一下窜到耳根,烧得我浑身发麻。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我猛地把脸转到左边,狠狠埋进胳膊肘里,连肩膀都跟着缩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
后颈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又痒又烫。刚才对视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冲撞,他的眼睛那么亮,像盛着碎光的湖面,而我慌乱的样子一定被看得清清楚楚。我把脸埋得更深,恨不得在胳膊上烫出个洞钻进去。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清爽,在右边轻轻响起,像羽毛扫过心尖,仿佛也在尝试打破尴尬。
我没敢抬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个含混的气音,连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什么。手指死死攥着练习册的边角,把纸页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指尖泛白。
窗外的风还在吹,香樟树的影子在课桌上轻轻摇晃。我低着头,看着练习册上那道被他教会的时间排序题,突然觉得,和江砚做同桌了之后,他好像会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办啊,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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