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风带着点操场的青草味,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掀得我练习册封皮轻轻作响。于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两条平行线,白色粉笔末簌簌落在讲台上:“最后这道题,用同旁内角互补证平行,五分钟后我找人讲。”
我盯着图里那两个标着∠5和∠6的角,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纸都快磨破了。明明上节课才讲过的反证法,此刻脑子里却像被橡皮擦过似的,连“假设两直线相交”该怎么写都想不起来。
右手边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砚的练习册摊开着,我用眼角余光瞥过去——他已经写完了,最后那个“证毕”的小方框画得方方正正,像颗小印章。
我们现在是同桌了。几个周以前班主任重新排座位,就把他从另外一个组调到了我旁边。搬桌子那天,他抱着一摞小组笔记本,冲我笑:“以后请教问题不用费劲了。”
“喂,”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校服袖子,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同旁内角那个……第一步怎么写啊?”
江砚没说话,却悄悄把练习册往我这边推了推。他的手指在“假设直线AB与CD不平行”那行字下面轻轻点了点,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节上还沾着点上午美术课做手工的胶水印。
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我能清楚地看见他写的步骤,连“∵”“∴”都排得整整齐齐。突然就通了!那些卡壳的地方像被打开的开关,思路一下子顺了起来。我赶紧低头写,笔尖在纸上跑得飞快,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下课铃就叮铃铃响了。
“苏晓糖。”于老师抱着教案走过来,目光落在我那页涂涂改改的练习册上,“刚才看你一直没动笔,解出来了?”
我心里一慌,刚想点头,江砚突然“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练习册往抽屉里塞,结果没拿稳,“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老师对不起!”他弯腰去捡,卷子散了一地,“我这题步骤写错了,正想重新写呢。”
于老师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蹲下来帮他捡:“这么不小心,来,我看看哪里错了……”
我趁机赶紧把江砚推过来的练习册往他那边挪了挪,心脏砰砰跳,却忍不住偷偷笑——他那卷子写得比标准答案还清楚,哪有什么错。
等于老师拿着江砚的练习册去办公室“批改”,我才戳了戳他胳膊:“你根本没写错啊。”
江砚正把卷子理整齐,闻言抬头冲我笑,梨涡在脸颊上浅浅漾开:“不然呢?让于老师发现你偷看我作业?”
“谁偷看了!”我脸有点热,“我是……突然想起来了!”
“是是是,”他拖长了调子,从书包里掏出块葡萄味的硬糖,塞我手里,“奖励你的‘突然想起’。”
葡萄的酸甜在舌尖散开时,我想起上周小组做值日,我擦窗户够不着最上面,他搬了把椅子过来,还站在旁边张开胳膊说“苏晓糖你大胆踩,摔下来组长接着你”。当时我气得把抹布扔他身上,现在却觉得那笑声比糖还甜。
下午自习课做画图练习,要在平行线间画垂线。我的尺子早上忘带了,画的线歪歪扭扭,急得直皱眉。
“用我的吧。”江砚把他的尺子往我这边一放,自己改用了三角板。他的尺子上贴着张小小的星星贴纸,是上次小组奖励,我选了却没舍得贴,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去了。
我刚画完,就见他凑过来看,突然小声说:“你这垂线画得像被风吹弯的柳条,老师肯定要圈出来。”
“那你还借我尺子!”我瞪他。
“因为我知道,”他凑近了点,声音里带着笑,热气吹得我耳朵有点痒,“等下老师检查时,我可以说‘老师,苏晓糖这道题是跟我讨论的,我也画歪了’。”
我“噗嗤”笑出声,刚要反驳,就见他飞快地在我练习册空白处画了个小太阳,光芒画得歪歪扭扭,像他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放学整理书包时,我发现桌肚里多了张纸条,是从小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红笔写着明天要默写的平行线判定定理,每条定理后面都画了个小图标:同位角相等后面画了对眨眼睛的星星,同旁内角互补后面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末尾写着:“明天抽查肯定考这个,组长帮你划重点啦!”
字迹方方的,带着点洒脱的劲儿。我捏着纸条走出教室,江砚正站在走廊上跟同学说再见,看见我出来,把手里的半袋葡萄糖朝我晃了晃:“糖给你,明天默写加油啊。”
我跑过去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心,像有小电流窜过。他笑了笑,转身往楼梯口走,书包带子晃悠着,背影融进走廊尽头的夕阳里。
我剥开颗糖放进嘴里,看着他拐进下楼的楼梯口,心里甜丝丝的。虽然我们放学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但一想到明天早上,他就坐在我右边不到一拳的地方,又能偷偷告诉我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答案,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