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春身上出现了奇迹。自那之后,他恢复了自主呼吸,身上各功能也开始渐渐恢复,医生说,按照这个恢复进度,过不久就可以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不好说,他现在身上有了反应,意识也在慢慢恢复,快的话有可能是一个月,慢的话也有可能是半年,总之醒过来的几率非常大。”
如医生所料,一个月后,徐明春转出了ICU病房。
而钟小北,因为帮徐明春行针通脉吸纳太多病气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在家躺了大半个月,身体好转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报名,考得助理医师证,他需要入学中医类成人大学,满三年再考执业医师。
眼看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钟小北思来想去,只能给常云生打电话,常云生直接让他师承,钟小北想着自己当初选的路都走了一半了,现在转师承还得再多学几年才能考执业证,他不干。
师徒俩一阵掰扯,常云生没犟过他,给他写了一封介绍信,让他去中医药大学报道。常云生的意思,让他随便去报个道,上不上课无所谓,有问题直接去找他。
钟小北表面上应了,但心里很清楚常云生现在精力大不如前,老人家为徒弟的事情操了太久的心。
那张春明医堂大合照里有常云生,那时候的常云生精神烁然,毛发乌黑面容硬朗,而如今明显的皱纹与白发,都是近几年过度操劳才显出来的。
他只希望常云生少来找他,多休息养养身体。
况且去上学他是要交学费的,学费可不能白交。
钟小北很让常云生省心,很快就办理好了入学手续等七八杂事。
后来,他就和过去上大学一样,边工边读,有课去上课,没课就回医堂上班,两边都空下来了,就去医院看看人有没有醒过来。
这一天,钟小北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灰沉沉的天空忽地飘下小雪。
又下雪了,今年的初雪甚至比去年还早。
他抬头看着雪花飘落,不由想起一些悲伤的回忆,眸中渐渐湿润。
别哭,人都快醒过来了,哭什么哭。
钟小北自我安慰着,雪花落在他肩上,他的耳机里刚好传来一阵静谧的钢琴声,优美,略带伤感,一个微微沙哑的男声开口唱了一段,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想不起歌名,直到歌曲唱到那段经典歌词。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1]
“Right Here Waiting……”
钟小北念出这首歌的名字,眼眸噙着水光,笑了。
此时,一个微微刺眼的灯光在前方突然亮起,钟小北下意识垂下眼躲了躲。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男人举着相机朝钟小北走过来。
“抱歉,刚刚画面太漂亮了,我没忍住给你拍了一张照片。是不是闪到你了?”
男人关切问着,钟小北看向他,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流浪风的棕色皮夹克,黑色高领打底衫却穿得很规整,衣角整齐掖在深色工装裤里,他相机挂在胸前,上面垂着一缕慵懒惬意的微卷中长发,整个人看着非常艺术。
男人见钟小北有些愣神,勾起唇笑了笑,随后从身后的一个小型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送你。”
钟小北怔怔地接过照片,照片里他穿着浅麦色的立领针织毛衣,眼眸水润中带着忧郁,可唇角却微微扬起,看起来矛盾又脆弱。
矛盾,脆弱?这种感觉很陌生,但这种感觉的照片,他曾经看过。
钟小北惊讶抬起头,“是你?”
季遇见钟小北似乎想起了自己,粲然一笑,脸上两颗浅浅的酒窝荡漾起来,“又见面了,你真漂亮。”
“……”钟小北再次怔住。活了二十多岁,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夸漂亮,而且还是被男人夸漂亮,这很奇怪。
钟小北尴尬地后退了一小步,假装不那么尴尬地晃了晃手里的照片,“谢谢你,你上次帮我拍的照片,我一直留着。”
“真的吗?”季遇很兴奋,看起来天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喜欢那张照片吗?”
钟小北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的确喜欢那张照片,那是他和徐衍唯一的“合照”,照片光影巧妙,他可以通过那些光影看到徐衍的影子。
想到这里,钟小北鼻子又开始有点酸了,他和季遇又道了一声谢,辞声离开往医院去,只是没几步,季遇追上来叫住他。
“等一下,抱歉打扰你了。”季遇拿出手机,礼貌道,“我是一名人像摄影师,那天在海洋馆,我其实拍了你好几张照片,方便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把那些照片发给你。”
“……不用了,谢谢。”
钟小北拒绝了,他不需要那么多照片,有那张就够了。
然而季遇依旧拦着他,皱着眉头问:“真的不能交个朋友吗?”
钟小北:“?”
季遇见钟小北还是没有交换联系方式的意思,于是半眯起眼睛,凑上前,声音低了低,“还是家里那个人不允许?”
钟小北猛然抬头,疑惑看向男人。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家里那个人?
“什么意思?”钟小北不解,直接问,“我听不懂你的话。”
季遇又笑了,修长的手指指向钟小北的脖颈,又慢悠悠地划到突出的喉结处。
“这里,当时有一个很明显的吻痕。”
钟小北:“……”
*
钟小北攥着拳头,气冲冲地朝五楼靠里最安静的那间病房走去,踏进病房,发现沈清菀也在,他鼓鼓的脸颊一下松开。
“伯母。”
“小北,你来了。”沈清菀看见钟小北,先是暖洋洋、柔软地笑,见他穿得单薄,远山一样的素眉微微颦起,“怎么穿这么少,今天降温了,你才刚好,别又冻着了。”
“没事伯母,我不冷。”
有一种冷,叫做长辈觉得你冷。沈清菀看了看钟小北,站起身,优雅地从身后的手提行李箱里取出一件东西。她上周有事情去了趟国外,刚下飞机,行李都没拿回家,先来医院看儿子了。
“这是我刚从法国带回来的羊绒围巾,你戴上试试。”她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将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送到钟小北面前。
钟小北见状连忙后退,“不用了伯母,我真的不冷。”他摇着头,看了一眼床上静躺的人,找借口拒绝,“师哥快醒了,您留给他戴。”
沈清菀一听,笑了,“放心,我买两条,你们都有。”她打开羊绒围巾,走上前,贴心地将刺绣一面朝外,“来,我帮你戴上。”
钟小北没法再拒绝,只能低下头让她给自己戴上围巾。
钟小北脖子细长白净,很适合戴围巾,但他不喜欢戴,总觉得脖子上缠了东西像是被束缚着,不舒服且碍事,可这个羊绒围巾柔软像一团云朵,戴在脖子上跟没戴一个样,很舒服,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嗯,真好看。”沈清菀欣赏着,笑道,“当初一看这个颜色,我就觉得适合你,果然我的眼光不会出错。”
钟小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伯母。”
“你总这么客气。”沈清菀笑意渐渐浅下,目光瞥了瞥床上的徐明春,再回到钟小北身上时,眼睛多了一层水雾,“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你的恩情,我该回报。”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在沈清菀眼中,钟小北救了徐明春的命,也就是救了她的命,她感激钟小北,时刻总想着回报他什么。
曾经沈清菀想给钟小北打钱,钟小北不肯收,她就变了法子给他送东西,今天送衣服,明天送鞋子。钟小北一开始会拒绝,后来实在拒绝不了,就顺着收了。
于是沈清菀的日常,除了等儿子苏醒,就是给钟小北送衣物,誓要将他当半个儿子养,眼看钟小北出门的着装精致度直线上升,她才满意地点点头,放弃了直接打钱的想法。
“伯母,你给得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得一辈子在你家医堂给你们打工了。”
钟小北开玩笑说着,沈清菀回过神,认真道:“那我让敏中给你开新店好不好,你来当店长,直接拿分成。”
钟小北愣住 ,讪笑,“我不会管理门店。”
“没关系,等明春醒了,让他教教你。”
钟小北尬笑了两声,连忙以帮徐明春检查为理由支开了沈清菀。再说下去,他怕他真说不清楚了。
沈清菀完全相信钟小北,穿上优雅的羊绒大衣,提着行李箱就出去了,说晚点再过来。
等沈清菀离开,钟小北的确是先帮徐明春检查了一下身体,然而扣最后一颗扣子时,他突然俯身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衣领,质问道——
“你是不是偷偷亲我了。”
钟小北盯着他紧闭的双睛,想发火,又不忍心真发火,压着声音,有些娇嗔。
“混蛋,我还以为那是蚊子咬的。”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可他就是不醒。
半晌,钟小北松开了他的衣领,轻轻帮他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叹了一口气,细声喃喃。
“我不怪你,你醒来吧。”
说完,钟小北趴在床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接到宋芸的电话,才依依不舍离开。
而钟小北走后,床上静卧的人眼皮一阵颤动,挣扎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
[1]《Right Here Waiting》Richard Mar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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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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