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郡警局的某个问询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咖啡混合的沉闷气味。荧光灯管发出低低的嗡鸣，照得四面白墙惨白惨白的。我，乐霖，坐在一张硬邦邦的金属椅子上，对面是一男一女两个警探。男的看着经验丰富，眼神锐利得像鹰；女的年轻点，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但眼底藏着点没褪干净的紧张。
桌上放着一杯他们推给我的水，塑料杯，我没动。
“Lin Le，” 男警探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可以再详细描述一下，当嫌疑人持枪闯入你所在的隔间时，你的具体反应吗？”
我往后靠了靠，椅背冰凉。脑子里闪过厕所隔间那冰冷坚硬的触感，还有那怂包富二代抖成筛子的手。
“哦，”我语气平淡，像是在回忆早餐吃了什么，“当时我坐在马桶盖上刷手机。”
女警探的笔尖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你认真的？”。
“刷手机？”男警探重复了一遍，眉毛微微挑起，“在枪击案发生时？在厕所隔间里？”
“嗯。”我点头，确认无误，“外面挺吵的，我躲得挺好。他撞开门，拿枪指着我脑门。”
“然后呢？”女警探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然后？”我眨了眨眼，回忆着那个瞬间，“我就跟他说，‘别慌，小哥哥，让我发个朋友圈。’”
问询室里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沉默。只有头顶日光灯的嗡嗡声格外清晰。
男警探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你…发朋友圈？在枪指着你头的时候？”
“发了。”我语气肯定，“就拍了张他枪管怼我脸的照片，配文‘谢邀，人在美国，刚进高中，就遇到枪击案’。” 我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就是信号不太好，当时没发出去。”
女警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发出声音，只是低头飞快地在记录本上划拉着，笔尖刮擦纸面的声音有点刺耳。
男警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专业表情：“继续。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我回忆着，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他好像被我整懵了。我看他挺紧张，手腕抖得厉害，香水味儿还挺贵，Creed的拿破仑之水吧大概，就随口跟他聊了两句香水，问他是不是该换点木质调的沉稳点……”
我看到男警探放在桌下的手指似乎蜷了一下。女警探已经完全停下笔，直勾勾地看着我，表情管理彻底失控，那眼神像是在看外星生物。
“然后，”我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我看他好像有点走神，手腕劲儿松了点，就一个肘击，把他枪打掉了。掉马桶里了。” 我皱了皱鼻子，似乎有点嫌弃那个画面，“挺脏的。”
“一个肘击？”男警探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你？把他枪打掉了？”
“嗯。”我点头，活动了一下右胳膊肘，“劲儿可能使大了点，我胳膊现在还有点麻。” 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抱怨，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男警探和女警探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复杂极了，混杂着震惊、荒谬、以及一种“这报告该怎么写”的深深无力感。
“再然后，”我没等他们问，自顾自地往下说，语速不快不慢，“警察就冲进来了，把他按地上。他被拖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喊‘Fucking this school’，喊得挺大声的。” 我模仿了一下那歇斯底里的腔调，虽然我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男警探揉了揉眉心，像是在处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带来的头痛。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非常非常谨慎：“乐小姐… 在整个过程中，面对持枪的凶徒，枪口就顶在你的额头，甚至在子弹擦着你头发飞过之后…… 你真的，完全不害怕吗？”
我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锐利的审视。荧光灯惨白的光线落在我脸上，连睫毛的阴影都清晰可见。
“怕？”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词语的含义。几秒钟后，我给出了答案，声音清晰，语气平淡得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还行吧。主要当时在玩手机，没顾上。”
“……”
问询室里彻底安静了。连日光灯的嗡鸣都仿佛被冻住了。
男警探盯着我，眼神像是第一次在犯罪现场看到会说话的独角兽。女警探已经完全石化，手里的笔悬在半空，一滴墨水无声地滴落在记录本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他们凝固的表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再刷会儿手机——如果手机没被暂时收走当证物的话。
啧，命苦。这口供录得，真耽误我回学校适应美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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