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阳光,六个月过去,依旧灿烂得没心没肺,晒得人骨头缝都发懒。美高生活磕磕绊绊也算上了轨道,除了偶尔在特别安静的厕所隔间里,耳边会幻听那声撞门的巨响和子弹擦过的尖啸。日子嘛,就像那杯白开水,晃一晃,有点沉淀物,但大体还是淡的。
直到那天在警局补最后一点手续签字,临走前,纯粹是乐子人心态作祟——外加一点点对那杯“白开水”里最大那颗沉淀物的好奇——我脚步顿住,回头,对着那个负责跟进我这案子的、面相和善的FBI老哥探员(他胸牌上写着Johnson),用最人畜无害的语气问了一句:
“Johnson探员,纯好奇啊,那个……Ethan Carter,他住哪儿啊?就,了解一下社区安全环境嘛。”
Johnson老哥正整理文件,闻言抬起头,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带着点“小姑娘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探究,但大概觉得我这“模范幸存者”人设立得够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便签纸,刷刷写了个地址,推过来。
“保持距离,Lin。他还在缓刑期,有电子脚镣。别惹麻烦。” 语气是警告,但眼神里也透着点“知道拦不住你”的无奈。
“放心,纯慰问。” 我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比弗利山庄?果然。地址透着股金钱的酸臭味。
慰问?哈。
可能我也被洛杉矶的阳光晒出毛病了。
几天后,一个同样没心没肺的下午。我拎着个东西,站在了比弗利山庄某条幽静得能听见鸟叫、两旁棕榈树高耸入云的私家车道上。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雕花繁复的黑色铁艺大门,厚重得能防坦克。门后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绿得像假的一样的草坪,一路延伸向远处一栋白得晃眼、造型像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巨大别墅。门口的石狮子(没错,是真的石狮子)都比我老家小区门口那对气派十倍。
电子门禁摄像头像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转过来对准我。
我按响了旁边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呼叫器。
“Who is it?” 一个略显刻板、带着英伦腔的男声从扬声器里传出,估计是管家。
“呃,送快递的。”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尽量自然。
短暂的沉默。大概是在通过摄像头评估我这个穿着普通卫衣牛仔裤、手里只拎着个……中式点心盒的“快递员”的可信度。
“请放在门口指定区域。” 声音毫无波澜。
“不行啊,”我面不改色心不跳,“需要本人签收,易碎品,挺贵的。” 我晃了晃手里那个印着大红“福”字和稻穗图案、显得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稻香村点心盒。
里面又沉默了几秒,大概是管家在请示。然后,我听到扬声器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带着点不耐烦的争执声。最终,那个刻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稍等。”
几分钟后,沉重的铁门伴随着低沉的电机声,缓缓向一侧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我拎着点心盒,走了进去。
草坪太大,走到主屋门前又花了一小会儿。门是厚重的深色实木,镶着黄铜装饰。我刚抬手想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然后,我和门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是 Ethan Carter 本人。
六个月不见。
变化……有点大。
那头标志性的金棕色头发还在,但失去了精心打理的光泽,有些毛躁地耷拉着,额前碎发遮住了一点眼睛。他瘦了不少,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曾经那种被金钱和优越感滋养出来的、略带浮夸的帅气,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只剩下一种疲惫的苍白和……某种挥之不去的阴郁。蓝眼睛依旧很大,但里面曾经翻涌的恐慌和戾气,沉淀成了一种更深、更浑浊的东西,像是蒙着一层灰。他穿着一件看起来质地不错但皱巴巴的灰色家居服,脚踝上那个黑色的电子脚镣异常刺眼。
他看到我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
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到极致,里面爆发出纯粹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惊骇!那张苍白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身体下意识地猛然后退了一步,后背“咚”一声撞在敞开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活生生站在眼前,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抽气声。
“You… YOU!!!” 他指着我,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What the FUCK are you doing here?! Get out! GET THE FUCK OUT!!!”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我站在门口,阳光暖暖地晒在背上,手里沉甸甸的点心盒散发着淡淡的油酥甜香。看着他这副如同惊弓之鸟、歇斯底里的模样,对比INS油管上那个恶俗嚣张的“Rich&Reckless”,对比厕所隔间里那个举枪手抖的怂包,再对比被捕时哭喊“Fucking this school”的怨毒少年……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滑稽?
我平静地迎着他惊恐欲绝的目光,无视他颤抖的指尖和崩溃边缘的吼叫,抬起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甚至带着点日常问候的随意,朝他挥了挥。
“哈喽,” 我的声音平平淡淡,像在楼道里遇见不太熟的邻居,“你好啊,Ethan。”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奢华的门厅里回荡。
他瞪着我,像在看一个外星怪物。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这荒谬到极致的情景彻底整懵的茫然,在他那张帅气的、却写满憔悴的脸上疯狂交织。
我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盒,盒子上的大红“福”字在豪宅冷色调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喜庆和……扎眼。
“喏,”我说,“给你带了点……家乡特产。压压惊?”
他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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