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声声入耳，屏风后的男子半闭着眼摇头晃脑，嘴里时不时轻哼上两句，一派逍遥姿态。
“王爷，姚长史来了。”
长随刚禀报完，一道清瘦的身影脚步带风地进了屋子。
“王爷，请屏退左右，下官有事禀报。”
清润的声音不急不缓，却透着几分刚毅。
屏风后的萧遥顿时一改懒散之姿，起身挥退了其他人。
“姚叔，你怎么来了。”
萧遥招呼着来人坐下，语气中透出几分亲近：
“难道是府衙那边又找麻烦了？”
他这几年已经低调地很，但府官那边却还是时不时地找些事来恶心他。
但谁叫他的伯父，上一代定南王犯下大过，虽然最后也全了名声，但到底惹怒了当时的敬宗爷。
明面上的惩罚是没有，暗地里的警告却不少。
定南王府的不少特权都被收了回去。
他承袭定南王爵后，就只能低调再低调。
姚迁的眼中迸出几分清亮：“王爷，定南王府的转机或许就要到了。”
萧遥不解：“这话怎么说？”
他横看竖看，都不觉得定南王府一脉还有机会再荣耀起来。
第一代定南王是炎国太祖的义子，一路追随太祖征伐天下，可谓战功赫赫，又因为平定了南境之乱，被赐国姓，并册封定南王世代承袭镇于南境。
但这么多代下来，名声胜过先祖的几乎没有。
一是南境各邻国早就被打散，再不复当年的联合之势。
二是定南王一脉与炎都皇室的关系渐渐疏远，也害怕太过强势会受到忌惮。
这样一来，定南王的威望自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他，更是因为伯父曾经的功亏一篑的野心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连府官都敢对他蹬鼻子上脸，他还得咬牙忍着。
若炎都的君上是个明君，他还敢为自己分辩分辩。
但偏偏如今的君上也是个荒唐的主，朝政又被内阁两党把控着。
昭仁府的府官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还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内阁伍首辅的门生吗？
如今的南境三府，已经俨然成为了首辅伍天中的大本营！
“去年下官就听闻了一些传言，但也不敢立即就信，于是打发了人去东西两境调查详情。”
姚迁道：“王爷可知，如今的东、西两境八府已然有别于炎国其他州府，另行新政了？”
“有这事？”萧遥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姚迁又细细说了一些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八府的府官换了不少，两境边军也精神了不少，商贸更是活跃了起来。
王爷，这说明今上有意改革，整顿吏治了。”
萧遥沉吟：“内阁两党把持朝政已久，门生故吏不知凡几，想要改革，怕是没那么容易。”
“正因为不容易，才有定南王府的机会。”
姚迁继续道：“今上在东西两境试行新政，为何落下了咱们南境？”
萧遥回答：“自然是因为南境边情没有东西两境严峻，而且被伍党牢牢把控。”
“正是。”姚迁接话：“伍阁老出身南境，他在朝中飞黄腾达，他的家族在南境也跟着鸡犬升天。
伍家族人在南境横行乡里，为祸一方，却因为南境各府官的包庇非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
这些事情，迟早会捅到炎都去。
若今上有意改革，势必要拿伍党开刀，王爷趁势助力，也算大功一件。”
萧遥有点犹豫：“这些年我也收集了不少证据，可就怕皇上不是真心要问罪伍党，又或者……”
皇上根本斗不过已经是两朝元老的伍首辅。
到时候助力不成，反倒把定南王府又一次推向深渊。
姚迁道：“若是宫里来了钦差呢？”
萧遥噌地站了起来：“当真？”
姚迁点头：“**不离十，王府也有从宫里出来的侍官，前些时日他们说是在昭仁府见到了宫里的老熟人。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能从宫里过来的人，还没惊动府衙，王爷以为能是为了什么？”
秘密办差。
萧遥想到这四个字。
“那咱们该去哪里找人？”萧遥有些急。
“不急。”姚迁这时候却淡定地道：“只要他们了解了南境如今的现状，迟早会找上王爷的。”
想要扳倒伍首辅，定南王的身份还是很有作用的。
“胆大包天！”
随侍才来南境不久，就被伍家与府官们的种种作为给震惊了：
“欺男霸女、侵占百姓良田、私提盐税、拦截贡物……爷，随便哪一条说出去，都该砍头了！”
万峰神色平静地喝着茶：“这才哪到哪，你就是见识太少了。
要找证据不难，把事情摊开来也不难。
难的是怎么让这些事情掀动朝堂，真正问罪咱们的伍首辅。
你当皇上、皇太后不知道伍家和伍党私底下有多过分吗？
就拿这南境三府来说，从伍家，再到各府官，已经形成了牢牢的利益网链，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不能一网打尽，若不能拉下这条利益链的源头，费再多功夫也是徒劳。
现在啊，就缺这么一个有分量的牵头人。”
随侍挠挠头：“那爷觉得，谁能当这个牵头人？策反哪个府官？”
万峰摇头：“府官的分量还不够，而且万一事情提前泄露，反而会让五月党有了防备。”
随即，万峰将目光定向了某个方向：
“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但我还有点犹豫。”
随侍问：“爷在犹豫什么？”
万峰沉吟：“原本就是一根腐木了，再让它继续生长下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随侍不理解万峰的话，但还是道：“既然是腐木，怎么可能继续生长？除非是发了新枝。
若是发了新枝，那也算新木了吧？”
万峰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随侍：“你说地也有几分道理。”
其实不管南境的这株是腐木，还是新枝，生不生长都没多大关系。
最主要的还是炎都的那株主木自己能够挺拔起来。
若是她在这里，肯定不会这么犹豫。
万峰笑了笑：“你去定南王府递张帖子，总归是皇亲国戚，咱们过而不拜，也不成体统。”
随侍闻言，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爷说的有分量的人，还有什么腐木之类的，指的就是定南王吧。
也对，一般的府官，肯定会畏缩于伍首辅的滔天权势。
但定南王好歹也是世袭的王爵，真要闹起来，会怕你一个朝臣？
至于腐木什么的，随侍不敢再多想。
也大概是他想多了，定南王都存续这么多代了，上一代定南王犯了那么大的过错都没被削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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