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登闻鼓告御状的秀才,虽然换洗过,但也难掩他周身的颓然气息。
十年求告无门,看尽了世间冷暖,如今还能提着心气进炎都告状,也只是因为心中的不甘。
“学生昭仁府秀才曲青山,拜见皇上、皇太后,各位大人。”
曲青山低眉敛目,眼神沉静地像一潭深渊。
他似乎也不确定这次告御状能否为自己与自己的恩师申冤。
但他大概也没那么在意结果了。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钦差大人跟他说,这次会是转机,他信,也不信。
萧钦开口:“免礼,今日朕与皇太后,还有朝堂各部大人都在这里,你有什么冤屈,尽管道来。”
曲青山站起身,右手与右脚明显不太利索:“学生八岁成名,蒙恩师提携教导,十岁考上童生,十三岁成为秀才。
原本应该是意气风发,只因学生路遇不平,仗义直言,结果得罪了伍家六郎,自此……学生的噩梦也开始了。”
年轻的曲青山少年意气,学业顺遂,恩师庇护,还不懂得收敛锋芒,缓而图之。
当是时,首辅伍天中在朝堂如日中天,他的家族在昭仁府也成了不能得罪的豪强。
曲青山一次外出,正好撞见伍家六郎一行人当街欺凌弱小,于是上前喝阻。
曲青山以为自己有秀才的身份,对方多少会有所顾忌,哪里知道伍家人无法无天已久,别说一个普通的秀才,就是昭仁府的大小官员见了他们伍家人,也得给几分面子。
于是曲青山救人不成,反倒搭上了自己。
曲青山的右手和右脚的残疾,就是在那时被伍家家丁殴打所致。
“事后,学生上衙门告状,结果上下官吏百般敷衍。”
曲青山语带嘲讽:“不仅如此,学府还以学生已经残疾为由,剥夺了学生参加乡试的资格。
恩师不服,准备寻访故人求助,却在半途遇到劫匪身亡。”
曲青山落下泪来:“学生一开始也以为只是意外,直到后来找到证据,才知杀害恩师的劫匪,根本就是与府官还有伍家暗中勾连故意对恩师动的手!
可这次学生不敢再上府衙告状了,学生不害怕搭上自己,却怕仅剩的证据也被毁灭,恩师的冤屈也就再难申诉!
学生开始整日装疯卖傻,伍家的家丁多次戏弄试探学生,百般屈辱,学生都生生咽下。
只可怜寡母日夜悬心,终是重病加身,药石无效,没多久就亡逝了。
学生不孝,愧对先慈,愧对恩师……”
曲青山满眼通红:“今日得此机会申冤,还请皇上与皇太后命人彻查昭仁府府官与伍家。
一应证据,学生皆已随身附带。
倘有半字虚言,学生当立即五雷轰顶,身死魂灭!”
说着,曲青山开始从怀里掏出一叠又一叠的资料。
“荒谬!”
有官员驳斥:“本官看你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你的猜测臆想罢了。
昭仁府官员都是经过朝廷层层选拔,每年也要经过考核的有才之士,怎么可能如你所言,竟是无一人清正。
若真如此,怎么这么多年来,昭仁府只有你一人来告状?
你这样的人,本官见的多了,不过是受了些许委屈,便胡思乱想,不寻自己的缺点,却将所有过错都推给别人。”
曲青山冷嗤一声:“为何这么多年来只有学生一人来炎都告状?
大人这话问地不对,大人应该问这么多年来为何只有学生一人能够走出昭仁府,活着来到炎都敲登闻鼓,告御状!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不想来,只是来不了,早就做了地下冤魂!”
“放肆!”
被嘲讽的官员,什么时候被一个秀才这样奚落了?
他正要问罪,冯韵直接打断:
“秀才也好,举人也好,都是我炎国的优秀人才。
便是曲秀才当年有过,也不至于被动用私刑导致残疾,甚至失去了继续参考的机会。
府官尚且没有这样的权力,更何况是非官身之人。
曲秀才的恩师,已是举人之身,虽未有官身,但也为我炎国培养了人才,如此功德,竟然死地不明不白。
这样的事情若传了出去,岂不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诸位大人也有过微末之时,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考入青云殿的,若换成是你们,你们能不怨怼吗?”
闻言,原本还想大事化小的朝臣顿时闭上了嘴。
这还叫他们怎么说?
皇太后都上升到整个学子群体了,他们要是再反对彻查,岂不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也有朝臣将目光投向了伍天中。
毕竟,这曲青山状告的可是伍天中的族人,还有伍天中在昭仁府的门生啊。
陆庭这时出声:“臣以为,单听一面之言,也不足以取信,不如即刻命人赶赴昭仁府彻查整件事情。
是真是假,只要做过的,总会留下痕迹。”
紧跟着附和的,自然是以陆庭为首的六月党。
伍天中冷冷地盯了陆庭一眼,最后也只能道:“臣,附议。”
“陆庭是不是疯了?”
兵部尚书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样咬着阁老不放,莫非他以为自己就很干净了?”
刚刚曲青山的事情,陆庭跳地最欢,兵部尚书也跟伍天中的想法一样,这事就是陆庭搞出来的。
礼部尚书却有不同的意见:“这件事未必就是陆庭掀出来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
兵部尚书反驳:“曲青山一个文弱秀才,要想从南境赶来炎都,不可能没有人护持。
除了他陆庭,谁还会这么煞费苦心地去昭仁府弄个秀才出来恶心咱们阁老。”
礼部尚书看了一眼脸色黑沉的伍天中,不说话了。
他想说,别忘了之前东境孟三的事情,皇太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震慑了镜国,也狠狠扇了朝堂各派系一个巴掌。
曲青山的事情,皇上与皇太后当真是今天才知道吗?
但这种想法太过骇人。
礼部尚书不敢深想。
“陆庭是怎么想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户部侍郎提醒伍天中:“阁老,钦差调查曲青山与他恩师的案子已经是板上钉钉,得早点跟昭仁府那边打声招呼啊。”
曲青山的事情或许没多大,但万一钦差再在昭仁府查出点别的什么,那就不太妙了。
他身为户部的二把手,昭仁府或者说南境三府藏了多少猫腻,他最清楚不过。
他就怕陆庭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真的想摁死伍阁老。
伍天中半闭着眼:“我心里有数,曲青山一动,估计昭仁府那边也有了警觉。
陆庭老匹夫想拿我做投名状,重新赢取皇上与皇太后的信任,那老夫也绝计不让他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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