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云锦镇,表面依旧是一派江南水乡的宁静婉约,但林浅居住的车马店周围,无形的压力却在悄然增加。她敏锐地察觉到,白日里似乎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在附近徘徊,虽然看似寻常,但那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让她脊背发凉。
钱管事那边再无消息,仿佛那日的接触只是一场幻梦。林浅心知,要么是薛家内部对此事尚有疑虑,要么就是有更大的黑手按下了这一切,甚至可能……钱管事自身也遇到了麻烦。
“东家,情况不太对劲。”墨痕深夜探查归来,脸色凝重,“盯梢的人换了三拨,手法很老道,不像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更像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手,或者专业培养的暗探。”
林浅的心沉了下去。二皇子的人?还是江南本地的势力?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粘稠的蛛网,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和李乾汇合!”她下定决心。原计划是她在暗中活动,但如今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暗处反而更危险。
她让沈青设法通过最原始的、也是相对最安全的方式——雇佣可靠的孩童,往江北州方向传递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密语消息,暗示自己处境危险,急需汇合,并附上了云锦镇外一处荒废河神庙的临时联络点。
在焦灼不安中又度过了两日,就在林浅几乎要决定再次冒险转移时,转机在一个雨夜悄然降临。
夜雨滂沱,敲打着车马店破旧的窗棂。林浅正对着一盏孤灯,心神不宁地摩挲着一枚李乾给她的、用于紧急联络的玉扣,忽然,后窗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三声叩响。
是约定的暗号!
林浅心跳骤然加速,她示意墨痕戒备,自己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窗外雨幕中,一个披着黑色油毡雨披的高大身影悄然滑入,带进一身湿冷的寒气。他摘下兜帽,露出那张俊美无俦却难掩疲惫的脸庞,正是李乾!
“你……”林浅一时语塞,惊喜与担忧交织。
李乾来不及多说,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如释重负:“没事就好。”
原来,李乾在接到林浅的求助信号前,就已经加速处理完江北州最后的扫尾工作,日夜兼程赶往江南州。他同样收到了暗线被破坏的消息,心系林浅安危,一路上不知派出了多少波人手打探她的行踪。直到收到她的密信,才精准定位到此。
“此地不宜久留。”李乾快速说道,“我来的路上发现,你们已经被盯死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云锦镇。”
“可是外面……”林浅看向窗外如注的暴雨。
“正是暴雨才好行事。”李乾眼神锐利,“雨水能掩盖踪迹和声音。跟我走,船已在后河接应。”
没有时间犹豫。林浅迅速收拾好最重要的东西(主要是设计图和账本),李乾带来的几名精锐暗卫也已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的几个暗哨。一行人借着雨幕和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穿过湿滑的巷道,来到了镇子边缘一条僻静的河道旁。
一艘看似普通的乌篷船静静停泊在芦苇丛中,船头站着一位蓑衣斗笠的船夫,对李乾微微颔首。
众人迅速登船,小船立刻离岸,悄无声息地滑入茫茫雨夜之中,将危机四伏的云锦镇甩在了身后。
船舱内狭窄而简陋,但总算有了一方暂时的安全天地。林浅脱下湿漉漉的外衫,李乾递过来一件干燥的披风,将她裹住,又倒了一杯温热的姜茶塞到她手里。
“到底怎么回事?薛家那边……”林浅捧着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心却依旧悬着。
李乾面色冷凝,简单将自己肃清江北州官场、以及途中接到的关于江南州暗线被破坏和林浅可能遇险的情报告知她。“薛家是江南望族,与京城、地方官员关系盘根错节。他们遇袭之事,恐怕内情不简单。你贸然接触,很可能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他顿了顿,看着林浅,语气带着后怕与责备,更多的却是无奈:“让你独自先行,是本王的失策。”
林浅摇摇头,反而安慰他:“若非如此,我们可能还在江北州打转,或者一起在江上遭遇不测。至少现在,我们已经成功潜入江南州,虽然过程惊险了些。”她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我这‘商业考察’的幌子,效果还不错,连薛家管事都引来了。”
李乾被她这苦中作乐的精神弄得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叹道:“你啊……” 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宠溺与担忧。
有了李乾和他带来的精锐力量,接下来的行程顺利了许多。他们并未直接前往江南州最繁华的州城,而是听从了李乾的安排,先抵达了州城附近一个相对隐蔽、但水陆交通便利的庄园。这里是李乾早年暗中置下的产业,知情人极少,可作为暂时的指挥所。
安顿下来后,李乾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他带来的不仅是护卫,还有大批从江北州抽调、或从京城秘密派遣而来的账房、刑名、监察方面的干吏。
肃清江南州官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二皇子在此经营多年,关系网密不透风。李乾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采取了“剥笋”策略。
他首先以钦差身份,高调入驻江南州衙,召见所有州府主要官员,重申朝廷法纪,特别是关于漕运、盐税以及新设彩票署的章程,态度强硬,不容置疑。这番举动,既是敲山震虎,也是吸引火力,让所有明枪暗箭都冲着他来。
暗地里,他带来的专业团队则分头行动,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
* **审计组**:拿着从江北州赵文康处得到的线索和账目往来,开始秘密核查江南州漕运、税关等关键部门的账目,寻找贪腐和利益输送的证据。
* **情报组**:重新激活部分尚未暴露的暗线,并利用林浅之前提供的关于“非普通水匪”以及与薛家接触时感受到的异常,顺藤摸瓜,调查袭击薛家车队的真相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官匪勾结、权力倾轧。
* **监察组**:暗中记录各级官员的言行、往来,寻找其破绽和派系脉络。
李乾自己则坐镇中枢,每日接见不同派系、不同层级的官员,时而施压,时而怀柔,时而抛出一些模糊的证据进行试探,搅动得江南官场暗流汹涌,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他督办“彩票署江南州分部”设立的事情也并未停下。他深知,这不仅是一项新政,更是一个能绕过原有盘根错节利益网络、直接掌控部分财源、并惠及底层百姓、争取民心的利器。他亲自选址,抽调信得过的官员负责,并借鉴了林浅在江北州萌物社的成功营销经验,制定了详细的发行和宣传策略。
林浅也没有闲着。身处相对安全的环境后,她立刻通过沈青和带来的护卫,重新与江北州的萌物社和京城的窈娘取得了联系,了解了生意近况,并遥控指挥,将一部分设计和生产任务分散到不同地点,以降低风险。
同时,她开始深入研究江南州的市场。凭借之前与薛家管事接触的经验和对江南风物的观察,她设计出了更具江南韵味、工艺也更精湛的“江南限定”系列盲盒玩偶和玲珑匣图样。她还向李乾提议,可以将彩票发行与萌物社的促销活动在一定范围内结合,比如购买彩票附赠萌物社的小礼品,或者在萌物社消费满额赠送小额彩票,实现客流互导,互利共赢。
李乾对此大为赞赏,认为这是推动彩票平民化、娱乐化的妙招,立刻吩咐彩票署官员与林浅对接细节。
在李乾雷厉风行的铁腕治理和林浅商业智慧的辅助下,局面开始一点点打开。
首先突破的是漕运衙门。审计组发现了一笔与已被查办的江北州赵文康相关联的巨额亏空,顺藤摸瓜,牵扯出了江南州漕运司的一位副使和几名关键吏员。李乾毫不手软,直接下令拿人抄家,证据确凿,迅速定罪。此举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震得整个江南官场为之失声。
紧接着,关于薛家遇袭案的调查也有了进展。情报组发现,那伙“水匪”使用的弓弩制式精良,并非民间所能拥有,其行动路线也似乎总能避开官军的常规巡查。种种迹象表明,这背后确有官府的影子,目的很可能不是为了劫财,而是为了警告或者说打压某些不听话的势力,比如试图扩大生意范围、触动了某些人利益的薛家,或者是……针对可能与薛家接触、带来变数的林浅。
李乾利用这些初步证据,再次施压,约谈了江南州的部分军方和治安官员,虽未立刻揪出幕后黑手,但无疑给了对方极大的震慑,使其不敢再轻易妄动。
随着几个贪官污吏的落马和彩票署筹备工作的顺利推进,李乾在江南州的威望初步建立。那些原本摇摆观望的官员,开始有人暗中向他靠拢,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江南州盘根错节的利益联盟,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官场的初步肃清,为林浅的生意扫清了不少障碍。之前那些暗中盯梢、制造麻烦的力量,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萌物社江南分号的筹备工作得以顺利展开,店铺选址、工匠招募、原料采购都比之前顺畅了许多。
一个月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萌物社江南分号”在江南州城最繁华的街市正式开业。得益于李乾的暗中支持和彩票署的联动宣传,开业盛况空前,丝毫不逊于当初在江北州之时。那些设计精美、充满江南灵气的盲盒玩偶和玲珑匣,迅速俘获了江南仕女和百姓的心。
站在店铺二楼,看着楼下熙熙攘攘、争相购买的人群,林浅和李乾相视一笑。窗外是江南州特有的明媚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
“看来,我们这步棋,走对了。”林浅轻声道。
李乾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这座即将被他们彻底改变的繁华州城:“这只是开始。江南州,必将成为我们的根基之地。”
然而,他们都清楚,二皇子绝不会甘心失败,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但此刻,他们携手并肩,已然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扎下了第一根坚实的楔子。前路依旧漫长,但希望,已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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