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申请材料后的日子,突然变得缓慢。每一天,我都像在透过一层毛玻璃看世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隔着一层模糊。
我开始画等待的姿态。
第一张:清晨七点的画室门口。看门的老张正在开锁,他的手停在锁孔前,背影凝固成一个静止的符号。
第二张:邮递员的车篮。里面装着各式信件,边缘被雨水洇湿,等待被分发到不同的人手中。
第三张:窗台上那盆绿植。它的叶片永远朝向南方稀薄的阳光,一种固执的等待。
林楠说我变得沉默。确实,我几乎不再开口,所有的语言都转化成了画笔下的线条。我画得很快,像是害怕错过等待过程中任何一个细微的瞬间。
李老师偶尔会来看我的新作。"你在记录时间。"他说。
我点点头。时间变得具体可触——在邮箱的锁孔里,在邮递员的车铃中,在绿植新生的叶片上。
第五天,我收到卡萝的短信。很短:
「收到材料。谢谢。」
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词。但我知道,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情感表露。
那天下午,我开始画一幅自画像。不是对着镜子,而是凭感觉——一个等待中的人是什么样子?我调出一种灰调子的肤色,不是健康的白或黄,而是一种被时间浸泡过的颜色。
画到一半,我突然停笔。在画布角落添上一只飞鸟的剪影,它正要飞出画面。
深夜,我给卡萝打电话。响了七声,她接了,但不出声。我能听见那边细微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北风呼啸的背景音。
"我在画飞鸟。"我说。
那边沉默片刻:"为什么?"
"因为它们不需要申请许可,就能去任何地方。"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几乎被风声淹没。"北方的鸟,冬天都要南飞。"
"但也有留下来的。"我说,"那些最坚强的。"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她说:"我在画雪。春天的雪,最残忍。明明该是花开的时候,却下雪。"
"寄给我看看。"
"好。"
挂断电话后,我继续完成那幅自画像。飞鸟的翅膀被我画得很大,几乎要挣脱画面的束缚。
第六天,下雨。画室的窗户蒙着一层水汽,我用手指在上面画下一只鸟的轮廓。水珠沿着线条滑落,像眼泪。
林楠带来一个消息:画院要举办夏季联展,我的《根》系列被选为主视觉之一。
"你要准备参展作品了。"她说。
我看向墙角那幅未完成的自画像,飞鸟的翅膀还缺最后的几笔。
"我在等一个回音。"我说。
"等到了之后呢?"
"不知道。"
下午,我去邮局查询包裹状态。工作人员告诉我,邮件已签收。签收人是"卡萝"。
回画室的路上,我买了一包花肥。给那盆绿植施肥时,发现它又长出了一个花苞。小小的,青色的,紧紧包裹着不知名的未来。
第七天,我起得很早。天空是一种罕见的紫灰色,像未干的油画底色。我坐在画室里,开始画最后一幅关于等待的画:空着的折叠凳。卡萝曾经坐过的位置,如今只有阳光按时造访。
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笔都像在计数时间。
中午,我的手机响了。北方的区号。
我放下画笔,看着屏幕闪烁。响了五声后,我才接起来。
"莉安?"是卡萝的声音,比平时明亮,"录取通知来了。"
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全额奖学金。"她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们给了我全额奖学金。"
窗台上的绿植在微风中轻轻摇晃,那个青色的花苞似乎随时都要绽放。
"太好了。"我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谢谢你的推荐信。还有作品集。"
"不客气。"
我们同时沉默下来。电话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南方的湿润与北方的干燥在电波中相遇。
"我决定留下来。"卡萝说,"在这里继续画。"
"好。"
挂断电话后,我走到那幅自画像前,给飞鸟的翅膀画上最后几笔。它的姿态不再是想要逃离,而是准备翱翔。
等待结束了。但另一种东西,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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