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风比城里大。卡萝把围巾分我一半，羊毛料子带着她的体温。我们踩着碎石往河滩走，她背画具的姿势很熟练，像常年爬山的人。
解冻的河水浑浊湍急，挟带着上游的碎冰。卡萝选了个背风处支起画架，我帮她压住被风吹得哗哗响的画纸。
“先画速写。”她说，“颜色等风小些再上。”
我们并排坐在石头上画河。她的线条果断，几笔就勾出水流态势；我的更细致，总在琢磨波纹的细节。画到第三张时，她的手冻得发红，我把暖手塞给她。
“你用。”她又塞回来，“我习惯了。”
中午吃她准备的烙饼，饼已经凉了，但很香。就着保温壶里的热水，我们看河水一点点变清。上游的冰化完了，水声不再那么急促。
“春天真的来了。”她说。
下午风小了，我们开始上色。她调出种特别的灰蓝，说是融雪水的颜色。我学着她调，却总是偏绿。
“多加群青。”她握住我的手腕，引导我在调色盘上调和，“北方的水色更冷。”
她的手比早上更冰。
画到太阳西斜，我们各完成了一幅水彩。她的画里河水奔涌，充满力量；我的更静谧，注重光影变化。她把两幅画并排放在石头上看。
“可以合作。”她说，“你画前景，我画远景。”
于是我们开始第三幅画。我负责近处的河滩和残雪，她画远处的山林和天空。这次配合更默契，不需要太多交流就知道彼此要什么。
收工时，河水已染上夕阳的金色。她站在水边看了很久，突然脱下手套，把手伸进河里。
“你干什么？”河水还带着冰寒。
“感受温度。”她缩回手，指尖通红，“记住这个时候的水温。”
回程的公交车上，我们都累了。她靠窗睡着，头随着车辆颠簸轻轻晃动。我小心地把她的画具袋扶正，防止颜料滚出来。
到家时天已黑透。她把三幅画钉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连合作的那幅也一起。
“明天去集市摆摊卖画。”她说，“攒去北边写生的路费。”
我帮她整理要卖的作品，大多是街景速写。她定价很低，说是“够买颜料就行”。我发现她在每幅画背面都写了创作地点和日期。
“为什么记这个？”
“以后好找回去。”她说，“如果还想画同一个地方。”
睡前她修好了我画架上松动的螺丝。工具是从楼下借的，她修理的动作很熟练。
“在北方要学会自己修东西。”她说，“不然很费钱。”
夜里我醒来，看见她还在灯下裱画。明天要卖的作品，她都用卡纸仔细衬了边。
“快去睡。”她头也不抬，“明天要早起占位置。”
月光照在墙上的河景画上，水流仿佛还在动。我想起她伸进河里的手，冰凉通红，却那么坚定。
也许这就是北方的春天——还带着寒意，但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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