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很小，灯光昏黄，风卷着地上的碎雪打在脸上。卡萝背着巨大的画具包，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莉安拖着箱子，轮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吃力的噪音，她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那个深蓝色的背影。
出了简陋的站房，外面几乎是一片漆黑。卡萝领着她拐进一条更暗的巷子，最后在一扇低矮的木门前停下。开门时，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
屋里一股封存已久的尘土味。卡萝摸到墙上的拉线开关，一盏低瓦数的灯泡在头顶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张占据半间屋子的土炕，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炉子，一张掉漆的木桌。
卡萝放下行李，径直走到炉子前。她蹲下身，用炉钩清理灰烬，动作熟练得像做过无数遍。莉安站在门口，不知该做什么。
“把门关上。”卡萝头也不回地说。
莉安关上门，看着卡萝把柴火和煤块依次放进炉膛，划亮火柴。橘红的火苗蹿起，映亮她专注的侧脸。
“水在外面。”卡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左手边，公用水龙头。”
莉安拎着水壶出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那个孤零零的水龙头。水流很小，冰凉刺骨。她打了半壶水回去，手指已经冻得麻木。
那晚她们和衣睡在炕上。卡萝睡在外侧，把厚被子大部分让给莉安。炉火在后半夜熄了，寒气从门窗缝隙钻进来。莉安在黑暗中听着风声，很久才睡着。
清晨，莉安是被呛醒的。卡萝在重新生炉子，浓烟倒灌进屋里。“风不对。”卡萝皱着眉开窗散烟，“得通烟囱。”
整个上午她们都在折腾这个炉子。卡萝爬上屋顶通烟道，莉安在下面递工具。煤灰落得两人满头满脸。等炉子终于正常燃烧，已经快到中午。
下午，卡萝带莉安去认路。她们沿着土路走到村口的小卖部。货架上落着灰，商品种类少得可怜。卡萝买了挂面、土豆和鸡蛋，又跟老板娘赊了半袋煤。回去的路上，卡萝指给莉安看打水的地方，告诉她什么时候人少；指了去河边的近道，提醒她哪里路滑。
隔日下雪了。细密的雪粒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她们待在屋里整理画具。卡萝把画笔一支支检查，掉毛的修一修，笔杆开裂的用胶带缠好。莉安学着她的样子整理自己的画具。屋里很安静，只有炉火的噼啪声。
中午，卡萝用食材做了简单的面条。她动作利落，切土豆的厚度均匀。“下次你来做。”卡萝把面盛进碗里时说。
雪停后，卡萝带莉安去“看看地方”。她们沿着屋后的小路往坡上走。脚下的雪咯吱作响，空气清冽干净。爬到坡顶，视野豁然开朗。远处是连绵的雪山，一条大河从山谷中蜿蜒而过，河面上漂浮着冰块。更远处，一道铁丝网沿着山脊线延伸。
“那就是边界。”卡萝说。
她们在坡顶站了很久。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莉安看着这片辽阔而荒凉的景致，第一次真正理解卡萝为什么要来这里。
回去的路上，卡萝在一处断崖前停下。崖下的河水奔腾咆哮，撞碎在礁石上。“明天在这里画。”她说。
当她们终于支起画架时，画笔蘸水后很快就冻住了，画几笔就要在手里捂一会儿。莉安的手冻得通红，但她没有停下。她调着颜色，试图捕捉河水那种介于青灰和乳白之间的色调。
中午，她们就着冷水吃了带来的面包。太阳照在背上，有一丝稀薄的暖意。
“明天去河对岸。”卡萝看着画说，“那里的视角更好。”
莉安点点头。她的手还在发抖，但心里是满的。这几天的适应，让这片土地不再陌生。她开始懂得这里的语言——风的语言，雪的语言，河水的语言。
回去时，她们的画板上都多了新的作品。虽然还不完美，但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在这个离南方千里之外的边境小村，她们终于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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