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游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她们天不亮就出发,卡萝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光柱在浓雾里晃动。没有路,只能在结冰的河滩和乱石堆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行。莉安的呼吸在围巾边缘结了一层薄冰。
水声是突然变响的。转过一个岩壁,整条瀑布凝固在眼前。它不像水,更像一道巨大的、布满裂痕的玻璃幕墙,从数十米高的崖顶垂挂下来。冰层深处透出幽蓝的光。
卡萝在距离冰瀑百米外停下。“这里安全。”她放下画具,开始组装画架。莉安学着她的样子固定画架腿,手指冻得不听使唤。
今天的卡萝格外沉默。她给画布刷底料的动作慢得像在举行仪式。莉安选了炭笔,想先捕捉冰瀑的结构。可笔尖刚碰到纸,她就意识到问题的棘手——冰太复杂了,那些交错的裂痕,微妙的反光,根本不是炭笔能表现的。
她偷看卡萝。卡萝已经铺开了大色块,画刀刮出的肌理粗粝有力。灰蓝,钻蓝,钛白,几种最冷的颜色在她调色盘上混合,竟调出了冰层深处那种幽暗的光泽。
莉安撕掉第一张画坏的纸,换了个思路。她不再追求细节,只用最概括的线条勾出冰瀑的整体态势。几根果断的长线,几个大块的暗部,画面突然有了力量。
“对了。”卡萝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
就这两个字,莉安却觉得比任何夸奖都珍贵。
中午她们挤在岩缝里避风。卡萝从背包深处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整齐码着六块巧克力。“补充热量。”她分给莉安三块。
巧克力已经冻硬了,含在嘴里很久才慢慢化开。甜味很淡,但那种滑腻的质感让人想起南方的冬天。
“你以前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莉安问,“不害怕吗?”
卡萝望着远处的冰瀑:“怕过。后来发现,怕也没用。”
下午莉安换了水彩。她试着在画面右下角添了个人影——很小,背对观者,仰望着巨大的冰瀑。是卡萝,也是她自己。
风越来越大,画纸哗哗作响。卡萝的画已近完成,冰瀑在她笔下既威严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莉安还在修改那个人影的比例,太小了显得渺小,太大了又破坏了画面的平衡。
“该走了。”卡萝开始收拾画具,“再晚要摸黑下山。”
回程比来时更艰难。体力消耗殆尽,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过一处冰面时,莉安脚下一滑,卡萝及时抓住她的胳膊。两人在冰面上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看路。”卡萝松开手,语气还是平的。
到家时天已黑透。炉子熄了,屋里冷得像冰窖。卡萝却先检查画具,把每一幅画都用塑料布仔细包好,然后才去生火。
晚饭是清水煮挂面。两人围着炉子吃,没人说话。莉安的手还在发抖,握不住筷子。卡萝看见了,把自己那碗推过来:“先喝汤。”
夜里莉安被冻醒一次,发现卡萝坐在炕沿削炭笔。煤油灯的光晕染开她的轮廓,显得比白天柔和。
“吵到你了?”卡萝头也不回。
“没。”莉安看着她的背影,“就是在想,下周降温,该怎么画。”
卡萝削笔的手停了一下。“该怎么画就怎么画。”她说,“冰瀑又不会跑。”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莉安重新躺下,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第一次觉得这声音不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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