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给的黄米,卡萝用旧报纸一层层包好,塞进炕柜最里层。那几个风干的萝卜挂在窗边,像一小串灰扑扑的铃铛。她每天做饭时,会掰一小块萝卜皮放进锅里,让清水煮的菜汤多一点咸味。
生活似乎回到了接受帮助前的状态,又似乎完全不同。她们依旧每天去捡柴,去河边凿冰,去冰瀑写生。但卡萝的沉默里少了些紧绷,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东西。
那天下午,她们照例去冰瀑。风很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卡萝支好画架,却没有立刻动笔。她望着那片巨大的冰壁,突然开口:
“老刘头的儿子,”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以前也想学画。”
莉安停下调色的手,看向她。
“后来去城里打工了。”卡萝拿起画笔,蘸了点群青,“老刘头说,学那玩意儿不能当饭吃。”
画笔在画布上落下,颜色比平时更深沉。莉安没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知道,卡萝不是在抱怨,而是在解释那天站在老刘头门前时,那份难以启齿的重量。
回去的路上,卡萝绕到河岸的背风处。她拨开积雪,露出底下几丛枯黄的草茎。在最深处,有一点几乎被冻僵的绿色——是苔藓。
“看。”卡萝说,声音很轻。
莉安蹲下来,看着那点倔强的绿色。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里,这一点生机显得格外珍贵。
那天晚上,卡萝翻出李老师寄来的新画布,但只裁了一小块。她用雪水调和颜料,画下了那丛苔藓。画面很小,绿色也用得极其克制,但那点色彩在煤油灯下,像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火苗。
莉安则开始画卡萝。不是她作画时的样子,而是她蹲在雪地里发现苔藓的瞬间——微微前倾的背影,专注的侧脸,和伸向那点绿色的、小心翼翼的手。
日子依旧艰难。夜里还是会冷醒,打水时手指依旧会冻得失去知觉。但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她们不再只是被动地忍受严寒,而是开始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寻找属于自己的秩序和微光。
一天清晨,莉安在门后发现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和一小块用油纸包好的腊肉。没有署名。
她把布包拿给卡萝看。卡萝沉默地看了会儿,把东西收进柜子。“晚上吃。”她说。
那天中午,她们还是喝着清汤。但傍晚时分,久违的炒蛋香味从小屋里飘出。腊肉切得很薄,每人只有两三片,咸香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
饭后,卡萝翻出李老师的信,又看了一遍。
“联展,”她突然开口,“需要一组作品,至少五幅。”
莉安看向墙角那几幅已经完成或即将完成的作品:冰瀑,河流,柴火,苔藓,还有那幅未命名的、卡萝发现生机的画。
“还差一点。”卡萝说,目光落在窗外,“就差一点。”
炉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若有所思的脸。困境尚未完全渡过,但道路已然在脚下延伸。她们不再只看脚下的积雪,也开始仰望雪后初霁的天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