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豆腐很好吃。”第二天清晨去早市的路上，莉安又提起了这句话。
卡萝正低头躲避空中飘飞的梧桐絮，闻言“嗯”了一声。
“是因为豆腐，”莉安追问，“还是因为卖豆腐的人？”
摊主是个总系着蓝布围裙的年轻女人，切豆腐时手腕翻转的弧度确实好看。
“都是。”卡萝答得干脆。
今天的早市比往常更热闹。卖豆腐的女人看见她们，露出个浅浅的笑。卡萝要了两块豆腐，多付了五毛钱。
“不用找。”她说。
女人执意把零钱塞回卡萝手里。“常客了，不能多收。”
回程时，莉安拎着豆腐，看它在塑料袋里轻轻晃动。“你经常多付钱？”
“偶尔。”卡萝说，“她丈夫生病了。”
莉安这才明白卡萝为什么总来这个摊位。
画室里，晨光正好。卡萝把豆腐放进水盆，开始准备画具。莉安站在自己的画架前，看着那幅《日复一日的等待》。老人的背影在画布上显得格外孤独。
“我在想，”莉安突然说，“也许该画点别的东西。”
卡萝正在挤颜料，动作没停。“比如？”
“比如……”莉安环顾画室，目光落在卡萝身上，“你教我调色的样子。”
卡萝的手顿了顿。一滴群青落在调色盘边缘。
“那没什么好画的。”
“有。”莉安走到她身边，“你教我的时候，比画任何风景都专注。”
水盆里的豆腐轻轻沉浮。阳光透过水面，在盆底投下晃动的光斑。
卡萝换了个话题：“李老师下午要来。”
“来看新作品？”
“嗯。”卡萝开始调色，“他说有个艺术驻留的机会。”
午后的画室很安静。李老师来的时候，她们刚完成上午的工作。他仔细看了两人的新作，在莉安那幅老人肖像前停留了很久。
“有进步。”他说，“开始关注人物的内心了。”
轮到卡萝的市场系列时，他看得更仔细。“色彩很活，”他评价，“能闻到早市的味道。”
最后他提到那个艺术驻留项目。“在南方，三个月。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李老师离开后，画室恢复了安静。卡萝继续修改早市的那幅画，莉安则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路人。
“你怎么想？”莉安问。
“驻留项目。”卡萝头也不抬。
“还没想好。”
傍晚，她们煮了豆腐汤。简单的做法，只放了盐和一点葱花。豆腐在汤里嫩滑爽口。
“和边境的日子比，”莉安捧着碗，“现在太奢侈了。”
卡萝轻轻吹开汤面的热气。“那时候的土豆也很好吃。”
“因为饿。”
“不全是。”卡萝放下碗，“因为分享。”
这句话让莉安沉默了。她想起那些分着吃的烤土豆，共享的暖水袋，以及挤在一起取暖的夜晚。
收拾完碗筷，卡萝拿出速写本。莉安注意到她又画了那个卖豆腐的女人，这次画的是她找零钱时微微弯曲的手指。
“如果去驻留，”莉安忽然问，“你会想画什么？”
卡萝合上本子。“还不知道。”她顿了顿，“但应该不会是豆腐摊。”
夜色渐深。莉安在整理画具时，发现卡萝的铅笔盒里多了一支她常用的牌子的炭笔。
“你的笔。”她拿出来递给卡萝。
卡萝接过笔，随手放回自己的笔袋。“用着顺手。”
莉安没再说什么。她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想起边境那片星空。两种不同的美，却都让人舍不得。
临睡前，卡萝突然说：“下周再去早市吧。”
“好。”莉安应道。
她听见卡萝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画室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新的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带着新的色彩，和新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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