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村的第一夜，莉安在陌生的潮声中醒来多次。天快亮时，她索性起身，推开画室的玻璃门。
海平面刚泛起鱼肚白，潮水退去后的沙滩上留着细密的波纹。一个深蓝色的身影站在浅滩处，卡萝已经支起便携画架，正在调色盘上试验着什么。
莉安走近时，看见卡萝在尝试调配一种介于灰蓝与浅紫之间的颜色——正是黎明时分海天的交界色。浪花卷过她的脚踝，她却浑然不觉。
“起这么早？”莉安踩进微凉的海水。
“湿度太大，”卡萝头也不回，“颜料干得慢，得趁清晨画。”
画布上，朦胧的晨雾与湿润的沙滩已初具形态。卡萝的笔触比在北方时柔和许多，仿佛被南方的水汽浸润了。
早餐时，小陈带来防潮箱和除湿剂。“老艺术家们总结的经验，”他笑着说，“画纸不放防潮箱，三天就能长出霉斑。”
卡萝认真记下使用说明，在防潮箱外贴上标签。
上午她们熟悉艺术村的环境。开放式画廊里挂着往期驻留艺术家的作品，多以海洋为主题。卡萝在一幅描绘台风过后渔村的作品前停留良久。
“你看这里，”她指着一处细节，“浪花的画法很特别。”
莉安注意到的是另一幅画：两个女孩并肩坐在礁石上，她们的影子在夕阳下交叠。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碰了碰卡萝的手肘。
画材室里，卡萝仔细检查了本地特产的颜料。“这些矿物色粉很适合画珊瑚。”
她买了几种北方少见的热带色，小心地包好。
午后雷雨来得突然。她们躲在画室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椰树叶上溅起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湿热的水汽，与北方干燥的雪天截然不同。
“该从哪开始画？”莉安望着雨幕问。
卡萝调试着新买的颜料。“从潮湿开始。”
雨停后，她们沿着沙滩散步。退潮后的礁石间藏着许多小生物，卡萝蹲下来观察一只寄居蟹换壳的过程，莉安则被一丛海葵吸引。
“明天来这里写生。”卡萝用手机拍下礁石的纹理。
晚餐时，她们遇到了其他驻留艺术家。一位来自西部的陶艺家对《根与芽》系列很感兴趣。
“冰与火的对比，”他说，“你们现在正好可以创作海的系列。”
卡萝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夜深了，画室里的除湿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莉安整理着白天的速写，卡萝则在清洗被海盐侵蚀的画笔。
“海水对画笔不好。”卡萝检查着笔毛的损伤。
“但对画作好。”莉安指着下午画的浪花速写，“这种质感，在北方永远见不到。”
卡萝放下画笔，走到莉安的画架前。速写本上，浪花拍打礁石的瞬间被定格成无数飞溅的珠玉。
“明天早点起，”她说，“画日出时的浪。”
临睡前，莉安发现卡萝在窗边点了蚊香。南方的夜虫鸣叫得比北方响亮，但潮声更响。
“习惯了吗？”莉安问。
卡萝望着窗外月光下的海面。“正在习惯。”
海风穿过纱窗，带着咸湿的气息。在这个陌生的南方夜晚，她们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两个画家，面对全新的风景，准备用画笔去理解一个陌生的世界。只是这一次，她们身边有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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