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引擎声准时在门外响起。
卡萝拎起最重的两个画具箱，莉安抱起装满颜料和那卷土纸的背包，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住了三个月的工作室。空气里还残留着松节油的气息，墙面留着钉子的痕迹，地上有洗不掉的颜料斑点。
车子载着她们驶出艺术村时，天光未亮，只有守夜人小屋还亮着一盏孤灯。莉安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棕榈树和空无一人的小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背包里那卷粗粝的土纸。
车子在沿海公路上平稳行驶，破晓的晨光一点点浸染海面。她们在一个岔路口转向内陆，窗外的景致开始变化。成片的盐田和养殖塘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香蕉林和起伏的丘陵。空气变得干爽，海腥味彻底消失了。
中午，车子停靠在一个略显破旧的县城车站。卡萝让莉安看着行李，自己穿过嘈杂的人群，走向售票窗口。莉安看着她的背影——深蓝色外套在灰扑扑的环境里异常醒目，步伐稳定，像总能找到方向的候鸟。
片刻后，卡萝回来，手里拿着两张更小的、颜色发黄的车票，还有一个油纸包。“吃点东西，”她把纸包递给莉安，里面是温热的烤饼，“下一程路不好走。”
去往山区的班车更旧，乘客大多是带着山货、用方言大声聊天的当地人。车厢里弥漫着烟味、汗味和某种草木的气息。车子很快驶离铺装路面，开始在碎石和黄土铺就的盘山路上颠簸摇摆。
每一次转弯，莉安都不得不抓紧前排座椅的扶手。在一次剧烈的晃动中，她的肩膀猛地撞上卡萝的。她下意识地想移开，卡萝却侧过脸，低声说：“就靠着。”
莉安停顿了一下，放松了身体。肩膀相贴处传来稳定的温度和力量。她没有再试图躲开颠簸，任由身体随着车厢摇晃，与卡萝的手臂、肩膀轻轻碰撞、摩擦。这接触沉默而自然，像是一种无言的扶持。
班车最终停在一个毫无标识的山坳。司机吆喝了一声，只有她们两人下车。车子喘着粗气开走了，扬起的尘土缓缓落下，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松林的簌簌声。
脚下是一条被踩实的泥土小径，蜿蜒伸向密林深处。
卡萝调整了一下画箱的背带，看向莉安，目光沉静：“能走吗？”
莉安深吸一口清冽的山风，点头：“能。”
卡萝转过身，率先踏上了小路。莉安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片未知的、只存在于粗粝纸面和炭笔线条里的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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