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木窗的缝隙，落在桌面上。那张被炭笔填满的纸静静铺着，深浅不一的黑色在日光下呈现出更丰富的层次。
莉安醒来时，卡萝已经站在桌边，正用一把小刀裁切纸张的边缘。她动作很轻，刀刃划过粗粝的纸面，发出细碎的声响。裁下的碎屑被她拢在掌心，没有丢掉。
老人照例在溪边开始捶打。咚、咚的闷响传来，比往日更急促些。
莉安走过去。卡萝将裁切整齐的画纸递给她。纸张现在有了更规整的边界，但内部的线条依旧狂放不羁。
“要裱吗？”莉安问。
卡萝摇头。她取过一张新造的、厚实的土纸，对折，将画夹在中间，然后一起卷成筒状，用细麻绳捆好。
“够了。”她说。
这意味着，这张诞生于深山夜晚的合作，不需要画框，也不需要被展示。它的完成即是它的归宿。
她们将卷好的画放入画箱最底层，和其他完成的《根与芽》系列放在一起。箱盖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老人捶打的声音停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收拾画具，将剩余的土纸整理捆扎。他的目光在卡萝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到莉安身上。
“午后，”他哑声说，用烟斗指了指上山的小路，“带你们看料。”
新的指令。不是山麻，不是旧渔网，是“料”。
午饭吃得沉默。饭后，老人背上一个空的竹篓，递给他们一人一个。卡萝将一把用于挖取植物根茎的小锄头塞进自己的背篓。
山路比之前更陡，几乎被杂草完全掩盖。老人走在最前，脚步稳得像在山壁上扎根。莉安跟得很吃力，呼吸很快变得粗重。卡萝走在她后面，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在一处背阴的山坡，老人停下。他蹲下身，拨开一层腐殖土，露出底下深色的泥土。他用小锄挖了几下，撬起一块沾着白色菌丝的、深褐色的块茎。
“这个。”他把块茎扔进卡萝的背篓，“捶烂，泡水，兑浆里。”
他继续向前，在不同的地方停下，采集几种不同的树皮、草根，还有一些带着异味的苔藓。每一样，他都简单地说出用途：“增韧”、“添色”、“防蛀”。
莉安看着卡萝。卡萝紧跟着老人，眼睛锐利地扫过他手指触碰的每一处，记下每一种植物生长的环境、朝向。她的背篓渐渐装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程时，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背篓沉重，压得肩膀生疼。
快到木屋时，卡萝停下，从背篓里拿出那块深褐色的块茎，掰下一小块，递给莉安。
莉安接过。块茎断面粗糙，带着泥土和一种说不清的、陈旧的气味。
卡萝看着她，目光沉静。
“纸的骨头，”她说，“不止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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