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在这里拐了个弯，水流冲刷出一片小小的河滩，堆积着从上游带下来的枯枝和卵石。卡萝蹲在水边，目光扫过河滩边缘裸露的泥土和盘结的树根。
她手中的小锄精准地探进一丛蕨类植物的根部下方，轻轻撬动。泥土松动，露出几段缠绕在一起的深褐色根须，比之前采集的块茎更细，却显得异常柔韧。
莉安在她身旁蹲下，看着她用指尖捻起一根根须，试着拉扯。根须绷紧，却没有立刻断裂。
“这种，”卡萝将扯不断的根须递给莉安，“试试。”
莉安接过。根须触手坚韧，带着河泥的湿凉。她学着卡萝的样子用力，根须只是微微变形。她用小锄的刃口磨刮根须表面，露出底下致密的纤维层。
“很难弄断。”莉安说。
卡萝已经开始用锄头清理另一片区域。她拨开一层腐叶，露出底下颜色更深的黏土和交织的根系网络。她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次下锄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避开主根，只取那些细密交织的侧生根须。
莉安在她旁边选择了一处，也开始挖掘。泥土潮湿，粘在锄头上，需要不时甩脱。她的动作比卡萝生疏，有时会挖断根须，有时又会带起太多无用的泥土。她停下来，看着卡萝如何用锄尖轻轻挑开土层，如何用手指感知根须的走向，再决定下锄的角度。
阳光透过林木的间隙，在她们周围投下晃动的光斑。林间只有锄头接触泥土的闷响，溪流的潺潺，以及偶尔惊起的鸟鸣。
卡萝的背篓底层渐渐铺满了这种深褐色、纠缠在一起的柔韧根须。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她直起身，用胳膊擦了擦额角，目光依旧在河滩上巡视。
然后，她走向一片阳光更充足的坡地，那里长着几丛茎秆坚硬、叶片边缘带着细齿的植物。她避开叶齿，握住茎秆基部，用力拔起。根系带起一大块泥土，根须呈放射状，同样坚韧。
她拔了几株，扔进背篓，和之前的根须混在一起。
莉安看着背篓里那些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狰狞的植物。它们带着山野最原始的力量，沉默而顽固。
卡萝做完这些，走到溪边，洗净手上的泥土。水流在她指间穿梭，带走了泥渍，却洗不掉指尖被纤维摩擦出的微红。
她站起身，看向莉安装满一半的背篓，又望向她们来时的小路。
“够了。”她说。
回程时，背篓比来时沉重许多。那些根须和植物占满了空间，散发着泥土和根茎汁液混合的、生涩的气味。
老人站在木屋外，正将之前造的深色纸张从板壁上揭下。他看到她们背篓里的东西，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他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从卡萝的背篓里抓起一把纠缠的根须，在手里捏了捏，又凑近闻了闻。
他将根须扔回背篓，转身走向捶打的石臼。
意思明确：这些新材料，需要经过更严酷的锤炼。
卡萝将背篓里的根须和植物倒在棚架下的空地上。它们堆成一团，带着刚从土地中剥离的、野蛮的生命力。
莉安放下背篓，感觉肩膀被勒得生疼。她看着那堆等待被驯服的原料，又看向卡萝。
卡萝正拿起一块之前采集的、尚未使用的深褐块茎，在手中慢慢转动着，目光却落在溪流的方向，仿佛在衡量水的力量与这些根茎的韧性之间，存在着某种古老的联系。
夕阳将她的侧影勾勒出一道细细的金边。她没有说话，但莉安知道，关于纸的“记忆”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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