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被雨水泡软了。莉安的鞋陷在泥里，拔出来时带起沉重的声响。卡萝走在她前面几步，画箱的背带勒进她深蓝色外套的肩线。
她们沉默地走到碎石公路边，班车正好从山弯后面转出来。
车厢里都是返校学生的气息。莉安靠窗坐着，卡萝在她旁边。窗外的山林向后褪去，电线杆和厂房立在田野边缘。
车子在县城的旧车站停稳。莉安和卡萝在这里分开，各自转车回学校。两个学校在同一个城市的不同方向。
“到了写信。”卡萝拎起画箱。
“好。”莉安说。
卡萝走向另一辆班车，深蓝色的背影很快看不见了。
莉安回到南方美院时，天已经黑透。宿舍里有股灰尘的味道。她离开前没收拾的画架上还绷着半张画，蒙了层灰。
她打开行李箱，最上面是那叠用油纸包好的土纸。她抽出一张，手指抚过粗糙的纸面，想起在山里最后一天，卡萝教她辨认不同纤维时的触感。
第二天她去系里。走廊上碰到几个同学，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李老师正在画室里指导学生改画，看见她，示意等一下。
“山里怎么样？”
“还好。”
“材料都带回来了？”
“嗯。”
李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推过来。“青年艺术扶持计划，”他说，“今年有版画单元。”
莉安接过材料，纸张很光滑，和背包里的土纸完全不同。
“西边那间旧储藏室清出来了，”李老师又说，“放了台版画机。你们或许用得上。”
莉安走到西侧画室。房间清理过，但墙角还堆着几个旧画架。一台老式版画机放在中央，金属滚轴擦得干净。
她站在机器前看了一会儿。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山里造的土纸，放在机器平整的版床上。粗粝的纸面和光洁的金属碰在一起。
她试着转动滚轴，机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停下时，纸上留下浅浅的压痕，像是某种陌生的语言。
她收起纸，走出画室。阳光很好，几个学生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写生。她想起卡萝说过，她学校的画室朝北，光线稳定但阴沉。
回到宿舍，她拿出信纸。
「系里添了版画机。纸试过了，表面会留下压痕。李老师给了扶持计划的材料，截止下月底。」
她停笔，看了看窗外。一只鸟掠过树梢，翅膀拍打的声音很轻。
「你要不要来看看？」
她把信折好，塞进信封。胶水黏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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