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卡萝准时出现在版画室门口。她换了一件灰色的棉质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
“早。”莉安正在清理滚轴上残留的油墨。
“早。”卡萝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早餐。”
油纸里是两个还温热的烧饼，边缘烤得微焦，散发出芝麻和面粉的香气。莉安接过一个，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在齿间碎裂。
她们继续昨天的工作。卡萝负责调制油墨，莉安准备纸张。阳光从东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工具的工作台上切出锐利的光影。
“试试这个比例。”卡萝把调好的油墨推到莉安面前，“加了点松节油，干得快。”
莉安用手指蘸了一点，在试色纸上抹开。“颜色会不会太浅？”
“深色纸需要更强的遮盖力。”
她们交替操作机器，一个人摇动滚轴，另一个人负责放纸、对位。配合渐渐熟练，不再需要言语交流。卡萝一个眼神，莉安就知道该调整压力；莉安一个手势，卡萝就明白该加快还是放慢速度。
中午，她们印出了三张比较满意的作品。油墨在土纸粗糙的表面上呈现出丰富的层次，深色的纤维在画面中若隐若现，像是纸张本身的记忆。
“休息一下。”莉安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卡萝点头，去水池边洗手。水流冲过她的手指，带走沾染的油墨，但指甲缝里还留着淡淡的黑色。
她们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这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绒布表面已经磨损，露出底下浅色的棉絮。
“你昨晚住的地方......”莉安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青年旅社，四人间。”卡萝说，目光依然停留在工作台上的作品，“还行。”
莉安没有再问。她知道那种旅社的样子：狭窄的床位，共享的卫生间，陌生人的鼾声和脚步声。她想起自己那间虽然不大但独立的宿舍。
下午的工作效率更高。卡萝尝试了一种新的刻版方法，用刀背在版面上刮出细密的纹理，印出来后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这个可以用在《交界》系列里。”莉安仔细端详着刚印出的作品，“像水流的痕迹。”
“嗯。”卡萝站在她身侧，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触，“比直接画出来的更自然。”
傍晚时分，她们收拾好工具和作品。版画室里弥漫着油墨和松节油的气味，这气味附着在她们的头发和衣服上，像是共同的印记。
“明天继续？”莉安问，一边锁上画室的门。
“嗯。”卡萝背起她的帆布包，“八点。”
她们在学校门口分开，一个走向青年旅社，一个回到宿舍。莉安回头看了一眼，卡萝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深蓝色的外套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回到宿舍，莉安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上不知何时被刻刀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她看着那道伤痕，想起今天卡萝手上那些新旧交织的痕迹。
她拿出信纸，开始记录今天试验的各种参数。写到最后，她添上一句：
「青年旅社吵吗？」
她把信纸折好，放在明天要带给卡萝的笔记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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