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旅社的隔音确实不好。清晨六点，卡萝就被走廊上来回的脚步声和洗漱间的流水声吵醒。同房间的另外三个床位已经空了，留下揉皱的床单和一股隔夜的疲惫气息。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把睡袋卷好塞进背包。在旅社前台退了房，她走进刚刚苏醒的街道。
清晨的城市有种陌生的宁静。早点摊的蒸笼冒着白气，环卫工人在清扫昨夜落下的树叶。卡萝在一个摊子前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经过一家五金店时，她停下脚步，买了一把新的美工刀片。
到达版画室时还不到七点半。门锁着，她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修改昨晚构思的版面设计。
莉安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卡萝低头坐在长椅上，笔记本摊在膝头，晨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的侧影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她的手指在纸面上快速移动，画出一道道果断的线条。
“这么早。”莉安打开门锁。
卡萝合上笔记本，站起身。“睡不着。”
版画室经过一夜的沉淀，油墨气味淡了些。莉安注意到卡萝眼下淡淡的青影，但没有问。
今天的工作从试印卡萝新设计的版面开始。这是一个更复杂的构图，需要精确控制不同区域的压力。
“这里，”卡萝指着版面左上角，“要轻一点。”
莉安调整滚轴压力，“这样？”
“再轻。”
第三次尝试时，效果终于达到卡萝的要求。她点了点头，继续下一个区域的调试。
整个上午，她们都在重复这个枯燥的过程。调试，试印，评估，再调试。偶尔交谈，但更多的是沉默。版画机规律的运转声成了画室里唯一的背景音。
中午，莉安从食堂带了盒饭回来。她们就坐在工作台旁吃，油墨的气味混着饭菜的热气，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你的手怎么了？”卡萝突然问。
莉安低头，才发现昨天那个小伤口周围有些发红。“没事，可能沾到松节油了。”
卡萝放下筷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半透明的药膏。她挖了一点，示意莉安伸手。
药膏涂在伤口上，带来一阵清凉。卡萝的手指很稳，动作很快，涂完就收回手，盖上铁盒。
“谢谢。”莉安说。
卡萝已经重新拿起筷子。“下次小心。”
下午的工作进展顺利。他们完成了两个版面的试印，效果都比预期要好。四点多钟，卡萝突然停下手中的刮板。
“油墨不够了。”她晃了晃所剩无几的墨罐。
莉安看了看时间，“现在去买应该还来得及。”
她们锁上画室，一起走向校门外的美术用品店。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偶尔交汇。
在店里挑选油墨时，卡萝显得很专注。她比较不同品牌的成分，检查生产日期，最后选了两罐性价比最高的。付款时，莉安抢先一步递出了校园卡。
“算是感谢你的药膏。”她说。
卡萝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回学校的路上，她们路过一家房产中介。橱窗里贴满了出租信息，小小的单间照片挤在一起。
“青年旅社，”莉安状似无意地开口，“要是住不惯，可以考虑合租。”
卡萝的脚步没有停。“再看吧。”
她们回到版画室，把新买的油墨放好。窗外，夕阳正在下沉，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明天见。”卡萝背起背包。
“明天见。”
莉安站在窗边，看着那个深蓝色的身影走出教学楼，融入傍晚的人群。她抬手看了看那个被仔细涂过药膏的伤口，然后开始收拾工作台。
版画室里还留着她们共同工作一天的气息。莉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气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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