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四肢百骸都被浸透的痛。
三百年来祝秋似乎都未曾受过这种痛。
她的意识在一片黑色沉雾中,远远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两个男人,很模糊,断断续续的像梦一样。
“师尊……师妹她……”
“……命劫……”
“……最有希望成神……”
“……登天的路,亦是下黄泉的劫啊……”
……
命劫?
祝秋有些恍惚,她回望过去三百年,自己似乎确实太过顺遂,便是雷劫也不似他人痛苦。
所以千机诡匙是她的劫?还是……阿辞是她的劫?
祝秋的识海也开始变成一片黑色沉雾,这是以前不曾有的。她在沉雾中走着,无尽的沉雾带来死一般的寂静,慢慢她又听见别的声音。
“师父……师父。”
“为什么还不醒……师父知道阿辞很想你吗?”
“不是说再也不会扔下阿辞吗?”
“师父……你这样,会是因为我吗?”
那是轻声的呢喃,像情人耳鬓厮磨的情愫,但祝秋听得出,那是谢辞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祝秋在沉雾中起起伏伏,不知道多久过去,祝秋的意识似乎终于在一声声轻唤中脱离那片沉雾。
她开始逐渐恢复五感。
耳边谢辞的声音清晰了很多,他似乎一直守在她旁边,偶尔说话,声音不像以往那么干净温儒,反而低沉一些,像上位者,呢喃间带着温热的气息。
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轻轻抚摸,那是谢辞的手,指尖触碰着她的眉眼、鼻尖、唇角……像在抚摸珍贵的宝物。
“师父……”
他喟叹,然后拥住她,耳边是谢辞的心跳,温热地包裹着祝秋的思绪。
“你让阿辞拿你怎么办?”
谢辞又说,声音却丝毫没有迷茫,只像是他自言自语的倾诉。
甚至还带着两分与身份不符的宠溺和暧昧,加上他笼住她的身体,祝秋感觉自己此刻有些像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鸟。
这感觉好奇怪。
祝秋并不排斥,只觉得很陌生。
还有,这明明是盛夏,但似乎有一片冰凉的枯叶从窗外飘进来,轻轻落在了祝秋的唇上。
-
半月后。
谢辞照常在星辰山练剑,练后去天瀑沐浴。
少年的身体比之前精壮了一些,虽然穿着修士白袍依旧修长挺立,但再在天瀑沐浴时,雾气打湿的是少年健康漂亮的肉-体。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终于舍得垂怜他,谢辞的剑术在回来后进步迅猛,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好时坏。
如今剑气化龙已经是常态,加上谢辞没日没夜的练习,区区半月,他自觉已经可以超越大半净虚山弟子。
谢辞靠在池边,湿润的发丝落在额侧,露出一双沉静、冷淡而深邃的黑眸。
唰!
旁边草丛窸窣一响,随即冒出一个蛇头。
“仙子醒了没!”那雌雄莫辨的声音说。
谢辞睨了它一眼,没理它。
而那蛇猁也不恼:“哦,还是没醒。”
它低着头有些失落地走了,谢辞还是没理。
要不是当初他给了那个叫云清的老头一个面子——那老头要留着这条蛇——他早就将这条蛇炖成蛇羹了。
师父跟着它入秘境,帮它除去第三目,出来就吐血昏迷过去,就算云清说和它无关,谢辞看它也不顺眼。
沐浴得差不多,谢辞从池中出来,水雾和斑驳阳光落在少年美好的肉-体上,他擦过身子,穿上白袍,又将头发擦拭半干,便打算如往常般去找祝秋。
然而就在这时,树丛里忽然又传来一阵窸窣声。
谢辞还以为是蛇猁,轻啧一声,垂眸冷冷吐出一句“快滚”。
按照往常,那条蛇一定立刻冒出来和他吵嚷一番再狼狈逃开,但今天回应谢辞的,却依旧是树丛里的一阵窸窣。
谢辞眸色一顿,朝树丛看去,半晌过去,就见一只浑身黑色羽毛的乌鸦扑棱棱从树丛里飞出来,径直落在他面前的树枝上。
“殿下!殿下!”它收起翅膀,一双赤眼崇拜尊敬地看着他,“殿下终于苏醒了!”
殿下?喊他?
谢辞一顿,眼睛眯了眯。
“……你是什么东西?”
乌鸦垂了垂头,滑稽地做出一个行礼的姿势:“在下是封溟殿下的信鸦,可以帮助殿下与君上取得联系。在下在人间隐藏二十年,终于闻到殿下功法恢复的味道,便在联系君上后立刻来寻殿下了!”
它越说越激动:“不愧是殿下,如今已经成功潜入净虚山内部,日日在长虞那女人身边!想来殿下完成魔君大业,打破我魔界的宿命预言指日可待!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只黑乌鸦到最后甚至还嘶哑地叫了两声。
谢辞一言不发听完,心中不由震惊,但面上不显,只眼眸暗了暗。
早在祝秋用长生笔写出“封溟”二字时,他便知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亦是自己真正的身份。
而如今这忽然冒出来的丑乌鸦……
殿下、魔君、魔界。
恢复功法。
“我……是魔界魔君的儿子?”
谢辞一身修士白袍问出这种问题,语气有些复杂。
那乌鸦却闻言一惊:“殿下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它立刻展翅飞了起来,好似特别着急地原地飞了好几圈,飞得谢辞看着心烦。他伸手引剑轻轻一斩,两根羽毛切下,乌鸦尖叫一声。
但效果颇佳,这乌鸦立刻不飞了,而是落在他面前,低低垂着头,喙都要啄到地。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殿下难道忘了吗?君上设计将您送与长虞那女人,就是为了让您有机会靠近她,取得信任后再找机会杀了她,以破我们魔界将灭的预言呀!!”
-
哗——
倒茶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响在耳边后,祝秋的意识渐渐清晰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稍微偏过头,就见谢辞一袭白袍,静静坐在她的床边看书。
规矩又文雅,仿佛那些拥抱和呢喃都是假的,都是她在做梦。
祝秋只觉得嗓子干痒,她想喝水,张口却连“阿辞”都没喊出来,只嘶哑地呻-吟了两声。
这声音立刻惊动了谢辞。
少年一双黑眸从书中抬起,在看见祝秋时一顿,随即染上光彩。
“师父!师父您醒了!?”
少年连忙扔下书靠过来,声音听起来愉悦激动。祝秋扯开一个安抚的淡笑,还不等说话,谢辞已经伸手探向她的额间。
“师父可有哪里不舒服?难不难受?徒儿该去找云清掌门……啊,师父一定渴了,阿辞这就先去倒水。”
少年又匆匆去倒水,然后端着水杯凑到祝秋身边。
他把祝秋扶起来,让祝秋半躺靠在他地怀里,然后将水杯凑到祝秋唇边。
祝秋喝了几口,嗓子终于润了,想再用水润一润嘴唇时,却发现嘴唇并不是很干。
奇怪……难道最近星辰山更加潮湿了?
祝秋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她摇摇头,谢辞将水杯放回去,却并没有把祝秋松开。
“师父可还哪里难受?”
他垂眸问她,用指腹轻轻拭去祝秋嘴角零星的湿润。
而这莫名的触碰却让祝秋一怔,异样的感觉从心中生出,却并不排斥或者讨厌。
“我没事……只是身体很乏,没什么力气,”她摇头,又问,“我睡了多久?”
谢辞低声说:“十六天。”
“这么久?”祝秋有些意外,“那……师兄和师尊可来了?”
“长铎尊上带着师父去了坤灵山,掌门的神识说师父无碍,回来静养就好。但师父醒来后好一些了,要去坤灵山找掌门。”
原来如此。
祝秋点点头,心里明白师尊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未同阿辞说罢了。
“那你这十几日都在做什么?”她又问起谢辞。
少年勾了勾嘴角:“阿辞每日便是练剑、读书和守着师父。如今阿辞在剑术上终于有所进步,师父放心,阿辞很快就会成为那个最好的,到时候阿辞就能保护师父了。”
“多大的进步?”
“剑气化龙已经熟练,正看书自学六阶剑术,不过若是师父能指点自然更好。”
六阶?!
祝秋知道解开双魂锁会有效果,却不想效果竟然这么明显。
净虚山的剑术分十二阶,平常弟子大多练到八到九阶便是极限,再突破除了实力,还需要机缘。
去阿朗山之前,谢辞连二阶都困难,而短短十六天,他竟然就从二阶跨到了六阶。
“进步这么快,可有什么不适?”
她边问边撑着手臂从谢辞怀里起来了些,想看看谢辞状态可好,但却被谢辞又用巧劲儿按回他怀里。
“师父别着急,阿辞没事的。相反,阿辞还感觉很好。”
祝秋这才放下心。
她又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吗?我闻到了烤东西的味道。”
“烤了一只鸟,”谢辞淡淡说,“叽叽喳喳聒噪得很,阿辞怕它吵到师父休息。”
祝秋哭笑不得,一时觉得谢辞未免也太小心了些,但也没多说什么。
她靠着谢辞,发丝顺下来,垂眸时能看见谢辞细长的手指正卷着她的头发。一圈又一圈,缠在一起。
“师父。”
谢辞忽然又开口,声音就在她耳边。
祝秋抬头朝谢辞看去,能清楚地看见谢辞正专注看着她。
“这十六天,阿辞真的很害怕师父会醒不过来,害怕世间又只剩下阿辞一个人。”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祝秋听着,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抚了抚谢辞的脸颊,又拍拍发顶。
“别怕,为师说过会陪阿辞,就会做到的。”
她说着,手松开想收回,却在半空中被一只大手蓦地握住,紧紧禁锢。
少年的手掌宽大,轻易就能握住祝秋纤细的手臂。肌肤相触,她感觉自己被谢辞拽了拽,她在谢辞的怀里,离他更近,几乎能数清少年的睫毛。
祝秋一愣,就听谢辞定定看着她:“师父不会抛弃阿辞,对不对?”
“……对。”她安抚着说。
谢辞又开口:“无论发生什么?”
祝秋犹疑着点头:“……无论发生什么。”
自己的徒弟今天是怎么了?见到她醒过来太激动了?
祝秋心里疑惑,但交缠的、温热的呼吸却让她心跳比往日快了一点。
“那师父如果做不到怎么办?”
谢辞垂眸,声音低低问她。
这声音不再清朗干净,反而有些沉,恍若魔的蛊惑。
祝秋抿唇,她的嘴唇并不干,依旧那样水润饱满。
“阿辞,”她神色带上一丝担心,“你怎么了?”
少年却只定定看着她,坚持得到一个答案。
祝秋只能轻叹一口气:“不会做不到的,阿辞,为师是你师父,永远都是。”
谢辞一把将她拢进怀里,身材的差距让她被圈在里面,四周都是谢辞的味道。
她听见谢辞在她耳边淡淡开口。
“好。”
“既如此,若是师父以后做不到……”
少年一顿,祝秋也没说话,空气就这样静下来。半晌,少年才平静地开口。
“那阿辞,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让师父践行承诺了。”
要快点结束这个副本了,萧将军还在外面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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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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