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子边走边侧耳倾听疯牛的奔跑。
以他的听力,竟也分辨不出这头牛的准确方位。只听得它一路狂哞,声震四野,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倏忽间又似在南,其奔窜速度之快,方位变幻之诡,着实匪夷所思。
雷震子一脸不可思议,喃喃自语:
“牛疯起来竟会这么可怕?听这声响方位,奔跑之速,竟比脱缰的烈马还要快上十倍!”
※ ※ ※
牛头村中央,一方池塘波光粼粼,雷震子循着疯牛奔走的方向来到这里。
一位胖大婶浑身湿透,坐在岸边,捶胸顿足,嚎啕痛哭,其状如丧考妣:
“我好端端来洗衣服——是家里一套压箱底的旧衣服,一年就洗一下,就偏偏遇到那天杀的疯牛!偏偏从我这里窜出池塘!把我唬得衣服掉进水里……”
雷震子眼见河边一大滩水渍,像是被牛溅出来的,又见一路湿漉漉的牛蹄印蔓延而去,心知是自己惹的祸,颇有些不好意思,上前道:“没事没事,衣服我来赔,等下吴不知过来,让他记账!”
“真的?”胖大婶闻言,竟一蹦三尺高,胸前如同揣了两只扑腾欲飞的鹌鹑,手中木盆“吧唧”一声扔进河里,随即伸出胖手,“我这身可是金丝玉缕做的宝衣,少说也值五十两黄金!”
“真晦气!不管绕多远的路,还是绕不出这‘套路’……”
雷震子暗骂一句,拔腿欲走。
那胖大婶却眼疾手快,死死攥住了他的裤带不放。
雷震子轻轻一挣,胖大婶便惊呼着再次飞入池塘。然而,他腰间的裤带也应声而断!
胖大婶在水中如同飞鱼般劈波斩浪,一边游一边放声高喊:
“快来看呀!小王子杀人啦!图财害命啊!我的五十两黄金啊!”
雷震子手忙脚乱地拎着裤子,一边小跑,一边寻思如何脱身。
胖大婶则抄起一把不知谁放在河边的钉耙,挥舞着紧追不舍。
※ ※ ※
与此同时,在牛头村毗邻的猪肚村菜畦地里,吴不知、牛员外与一众村民正围成一圈,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口吐白沫的牛。
“赔二十头牛。”牛员外语气平静,不容置疑。
吴不知气得跳起三丈高:
“打劫啊!就算它真死了,牛肉还能卖钱呢!你姓牛,难不成它就是你的直系亲属?它死了,你难不成还要披麻戴孝?还二十头,你当我们也是牛吗,任你牵着牛鼻子走?”
大猫也跟着到了猪肚村,依旧趴在地上伪装岩石。此刻却“啪叽”一下,瞪大了虎眼,盯着慷慨陈词的吴不知,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
它竟弓起庞大的身躯,朝着吴不知“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以示膜拜。
“打劫不打劫,您先听我说完。”牛员外不慌不忙,侃侃而谈,“这头牛,名叫‘公牛’……”
※ ※ ※
“哈哈!”文王的笑声在大殿上回荡,“‘公牛’?这名字起得未免太过随意了吧?”
“侯爷,”吴不知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您若是听了现场牛员外的介绍,便会觉得,这头牛就该叫‘公牛’。‘公牛’——如此雄伟的名字,旁的雄性牛,都不配叫。”
“哦?这是为何?”文王忍不住好奇。
“这‘公牛’,乃是一头种牛。周围十里八乡,几百头母牛,皆是它配的种。换言之,它是几百头母牛共同的‘丈夫’,您说,它是不是当之无愧这‘公牛’二字?”
吴不知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神往的光芒——毕竟,他还是个童男子。
文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艰难地滚动了几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几组荒诞的画面:
一群公鸡为了争夺□□权斗得一地鸡毛——旁边,一只母鸡矜持而骄傲地站着;
数百头母牛泪飞如雨,如同泄洪——它们高高扛起一尊公牛的巨幅遗像;
而他自己和二十四位夫人,就站在鸡群与牛群之间,仰视着那画像。画像里的公牛嘴角突然上扬,眼神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众夫人看到这眼神,顿时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也步入了母牛送殡的行列……
文王一个“掉凳”,竟直接跌坐在地上!
手中攥了许久的玉杯,终于跌落,“啪”地一声,摔成了八瓣!
吴不知慌忙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文王搀扶起来,安置在宽厚的檀木椅子上。
文王仿佛瞬间缩小了一圈,蔫蔫地坐着,神情丧气,感觉自己俨然成了第一组画面中——那只被斗败了的公鸡。
※ ※ ※
牛头村现场,哭声震天,泪水几乎能漂起木杵。
“对呀!”男人们羞耻地飙泪,“和‘公牛’相比,我们……我们愧为男人啊……”
“哇……”其中一人涕泗横流,竟抱着大猫的腿哭得像个孩子。正是尚为童男子的吴不知。
而大猫更惨——它连母老虎长啥样都未曾见过,此刻更是臊得浑身毛发隐隐发红,惭愧地以头撞地,咚咚作响。
“‘公牛’不仅是几百头母牛的老公,更是上千头小牛的爸爸!它如今突然残废,对我们这里的牛群繁衍,对农业生产,打击何其巨大!可怜那几百头遗孀牛啊,它们同时失去丈夫,却还必须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干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牛员外声情并茂,声泪俱下。
大猫彻底共情了,翻过身来,四爪朝天,仰天发出悲恸的呜咽。
“赔二十头牛,多不多?”牛员外大声发问。
“不多!不多!不多!”众人挥动拳头,齐声高呼!
大猫竟也左右摇动尾巴,打得地面尘土飞扬,现出两条浅坑——这是它表示“不”的方式。
“不夸张地说,‘公牛’乃是天授神牛!这样的神牛,我们能够宰杀食用吗?”牛员外高声问道。
“不能!不能!不能……”众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们必须将‘公牛’供奉起来,养它终老……”
……
“十头。”吴不知开始让步。
“十九头。”牛员外也退了一步。
“十一头。”“十八头。”……
双方拉扯到十三头时,猪肚村的朱老汉领着十几个人从外围猛冲进来!嚷嚷着要找吴不知拼命。
“好吧,看在老朱的面上,就十三头!”牛员外终于松了口。
※ ※ ※
待到吴不知骑着大猫赶到朱老汉的猪舍,只见猪圈里空空如也,一头猪也不见,只剩下没吃完的猪食、新鲜的猪粪、被冲破的圈墙栅栏,以及半边倒塌的破草棚。
吴不知一头雾水。
朱老汉指着现场,痛心疾首:“就是刚刚那头疯牛!它竟把自己当成了猪,一头冲进圈里,还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把我圈里那四十头宝贝猪吓得发了狂,竟发出牛叫声,冲破猪圈,全跑没了!”
大猫听到此处,笑得在地上打滚,上蹦下跳,直接把背上的吴不知甩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它也试图模仿猪叫,结果“嗷呜”一声,吼得非猪非牛,非驴非马。
“那你快去找啊!”吴不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找?上哪儿找去!”朱老汉跺脚,“这四十头猪受了惊吓,跑到别的猪圈,把别的猪也吓疯了!眼下至少又跑丢了六十头!”
“啊?!”
吴不知吓了一大跳,他知道猪肚村是个出了名的养猪村,全村少说也有几千头猪,如此下去,那还了得!
“好!一……”吴不知一咬牙,“一百头就一百头!”
“不行!”朱老汉大手一挥,“五百头!”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啥?你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吴不知暴跳如雷,好险气出了猪叫!
很快,就有村民哭喊着跑来,说家里的猪发神经跑掉的事情……
“好!五百头,不能再加了!”吴不知哭着喊。
“不行!”朱老汉又是大手一挥,“一千头!”
吴不知一口气噎住,直翻白眼,好险没有晕过去。用他残存的些许理智计算着,照这个势头,猪肚村的几千头猪是都要“疯”了,这是没得跑的了……
可是周围的牛头村、羊角村、马尾村,就没有养猪吗……
吴不知一个寒噤,清醒过来,杀猪般嘶叫:“一千头就一千头……一口价,真的不能再加了……绝对不能再加了……”
朱老汉一咧嘴,露出两颗醒目的大银牙:“行!不过,还得把俺这猪圈给修好喽!算了……我自己修还便宜一点,折算十两银子吧!”
看着朱老汉志得意满的模样,吴不知心疼得嘴角直哆嗦:
“不对不对……这……这都是你空口无凭的话,容本官再去核查一下……”
“一千一百头……”朱老汉像个只会做加法的算数老师,左右手各竖起一个食指。
“不加了……不加了……”
吴不知像烂泥一样瘫靠在一直敬业扮演岩石的大猫身上……
……
不多会,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吴大人!不好了!小王子在牛头村被一个胖大婶追得满村跑,裤子都快掉了!您快去看看罢!”
“啊?!”吴不知跳了起来,“哎呀,忘了小王子了!他该不是又闯了什么大祸!”
“大猫,快走!”他向那块纹丝不动的“岩石”跳去,竟然坐空了,结结实实坐了个屁股敦!原来大猫早就按捺不住,撒开四爪,朝着牛头村的方向跑没影了……
※ ※ ※
大殿上,回荡着吴不知汇报完毕的声音。
文王点了点头,看向雷震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小震震,这回你倒真是听了爹弟的话,真个没有动手伤人。”
雷震子撇撇嘴:“爹弟,可不是嘛!我直到跑到一户人家里,躲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把她彻底甩开。”
文王轻叹一声,话里带着调侃:“难怪你这短短功夫,能惹出这许多事端来。这头疯牛,倒真是‘功不可没’。”
说着,他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暗自打鼓,一丝忧虑浮上心头:
“难道我周国也变得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眼下看来,除了牛员外那牛受惊是真的,其他那些说辞,其中的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啊!”
吴不知长叹一声:
“侯爷!小王子躲进的那家人家,更是邪门!那正是我三件未了之事的第二件事情……小王子,你自己亲口告诉侯爷其中的原委吧……”
雷震子却一声不吭,文王和吴不知转头看去,却见雷震子的双眸微眯,耳朵一动一动,显然听到了什么异响……
雷震子听到了什么呢?
最精彩的段落马上就要上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疯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