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哭得四脚朝天,张着血盆大口竟透不过气来,肚子剧烈起伏,躺在上面的雷震子仿佛在惊涛骇浪中坐船,颠簸不已。
吴不知目瞪口呆。他摸着臀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觉得有必要履行近臣的职责,硬着头皮提醒:
“侯爷!切莫被表象迷惑!此子奸猾似鬼,此番进宫必定动机不纯,不可不防啊!”
文王狠狠瞪了一眼,斥道:“铁石心肠!毫无怜悯之心!看来那钢叉扎你,果有先见之明!”
吴不知碰了一鼻子灰,瘪着嘴,委屈得像个孩子。
文王看向阿丑:“孩子,你趴在地上作甚?快起来到朕身边来。”
“我、我怕眼泪冲花了我的宝贝面膜……不能洗……我一定会变漂亮的……”阿丑眼泪垂直往下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滩湿迹。
文王听到那一番前情介绍,彻底失去了让他洗脸的勇气,连连摆手:“不洗了,不洗了!就这样吧,也挺……别致。”
文王转向那黑脸汉子,和颜悦色地问:“你这汉子,又叫什么名号?”
那汉子忸怩了半晌,脸憋得更黑,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甄、英、俊。”
此言一出,宛若惊堂木拍下,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连殿外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
这汉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虽然红在黑炭底子上并不明显。
“英……俊……”文王咀嚼着这个名字,终究没忍住,嘴角疯狂上扬。“威猛……倒也贴切几分,只是这‘英俊’二字,实在是……名不副实啊。”
雷震子插嘴:“爹弟,你就喊他‘四怪’吧!这厮对这个名字情有独钟,听着顺耳!”
“四怪?”文王挑眉。
“小人在!侯爷有何吩咐,但讲无妨!”这丑汉竟应得无比爽快干脆。文王不禁莞尔。
“好吧,四怪。”文王清了清嗓子,“看你家徒四壁,想必是平日好逸恶劳所致。我儿年幼无知,在你屋内行那……不雅之事,确属冒犯。这样,朕命人将你的茅屋好生翻修一番,焕然一新,权作赔偿,你看可好?”
“万万不可啊侯爷!”四怪急得直摆手,“我家的茅屋动不得,一砖一瓦都关乎气运,绝不能翻新!”
阿丑立刻帮腔:“对啊侯爷!这房子必须保持原汁…原味!原貌,价值连…城;一动,立马跌成茅房价!”
阿丑一向伶牙俐齿,只是出言粗鄙,这两句话中居然夹带了两个成语,接连打了两次磕巴,显然是硬背下来的。但是他绘声绘色,表情夸张,演出效果非常好——满堂再次哄笑。
雷震子抱着大猫在地上打滚:“哎呦喂——我靠,笑死小爷了!一个破茅房还价值连……城!”
“不准你喊它‘茅房’!”四怪仿佛被踩了尾巴,勃然大怒,声震屋瓦:“它是茅屋!是草房!是承载了历史与气运的古老建筑!但绝不是什么茅房!”
他忽然仰天长叹,声音悲怆:
“罢了!罢了!我本欲效仿先贤,大隐隐于市,将这惊世秘密永远封存于美人岛。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天意如此!看来,我甄英俊……不,我四怪,今日不得不将这家族守护了一百五十年的惊天秘辛,公之于众了!”
阿丑立刻用咏叹调配合:“哦?是什么样石破天惊、足以改写历史的大秘密呢?”
阿丑已经完全进入状态,背成语也不打磕巴了。
“嘿嘿!”四怪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文王脸上,一字一顿道:
“我直说了吧!它,与周室命脉、与‘古公迁岐’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
“古公迁岐”四字一出,文王惊得身形一晃,差点从座位上站起。
这“古公”,指的正是周文王的祖父,周部族的伟大奠基者——古公亶父!
文王一拍桌案,龙颜震怒:
“放肆!你个信口开河的狂徒!你这破烂屋子,也敢攀扯‘古公迁岐’?今日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朕定治你欺君之罪!”
阿丑立刻用竹竿“笃笃”敲地,如同戏台开场:“古公亶父,离豳地——”
四怪顺势盘腿坐下,脱下一只破鞋,“啪”地拍在地上:“我家祖屋,打地基!”
阿丑:“古公定居,于周原——”
四怪:“我家茅屋,落成日!”
阿丑:“古公创立,大周国——”
四怪:“我家扎根,美人岛!”
阿丑“啪”地一记重敲,收住棍势,不再言语,只将棍尖直指四怪。
四怪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我家祖训有云:此乃——感应天时,与国同运!”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如同排练过无数次的双簧。
吴不知跳着脚大喊:“侯爷!您看见了吧!他们俩根本就是一伙的!唱双簧坑蒙拐骗来了!”
阿丑朝他吐了吐舌头:“生活不易,接点商务。”
文王强压怒火:“吴不知,他们所言,地方志上可有记载?”
吴不知立刻展现专业素养,躬身道:
“回禀侯爷,《西岐地方志》确有记载,确有一户甄姓人家为首户岛民。短短百年,岛上人口繁盛,亦是不假。只是……是否为他家,并无确凿证据。”
四怪闻言,拿起两只破鞋“啪啪”对拍,激动道:“那就是我家!我们甄家的家史,就是美人岛的岛史!”
阿丑立刻接上:
“这一百五十年来,多少善男信女,朝圣般地千里赶来!”
四怪热泪盈眶:
“他们哭着喊着,想进屋看一眼,都被我列祖列宗拒绝!”
阿丑:
“多少虔诚之士,为能常伴圣迹,举家迁徙,落户岛上!”
四怪声音沧桑:
“日出月落,岁月如梭……我家老屋,越发老旧了……”
阿丑语速加快:
“这间茅屋带动了岛上旅游业、餐饮业、住宿服务业,乃至……咳咳,成人娱乐业的蓬勃发展!”
四怪总结陈词:
“它全面拉动了岛上的金融流通与贸易增长,使得那鸟不拉屎的荒岛,成为繁荣富庶的宝岛!”
众人被他俩这番声情并茂的演说唬得一愣一愣,眼珠子跟着他们转来转去。
“侯爷,”四怪神秘兮兮地凑近文王,
“启禀陛下一个关乎国本的秘密——我家茅屋所处之地,正是大周龙脉的龙头所在!是龙睛之位!”
文王头上的冠冕猛地一跳!他赶紧伸手扶住,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好、好汉……即便如你所说,小震震也只是……只是玷污了床铺,想来……不至于动摇国本吧?”
四怪冷笑:“侯爷您乃易学泰斗,通晓阴阳八卦,难道不知‘风水’二字吗?”
他之前的猥琐卑微一扫而空,身形瞬间高大起来:
“昔日古公亶父定鼎周原,立国号为‘周’!我先祖大智慧,便是依照这‘周’字结构,呕心沥血建造此屋!这哪里是寻常住所?这分明是以无上鬼斧神工,引动天地之力,为我大周国运加持的无上法阵啊!”
阿丑敲棍伴奏,快板连连:“对!对!对!是引动天地之力,扶持大周!”
最后手掌向天一翻,双目斜看前方,定了个极其浮夸的姿势。
文王迟疑道:“以‘周’字为结构建房……此话怎讲?”
四怪:“‘周’字如何写?乃是‘圈吉周’!外面一个圈,里面一个‘吉’字!”
文王点头:“不错。”
四怪:“‘吉’字又如何写?上为一个‘士’,下为一个‘口’!”
阿丑抢答:“我大哥家的房子,就是外面一圈矮墙,里面除了他一个人和一张嘴,连个屁也没有!”
吴不知小声吐槽:“第一次听人把穷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四怪痛心疾首:
“你以为我想过这穷得叮当响的日子吗?还不是为了守护大周的气运,我们甄家才代代固守清贫,忍辱负重!天可怜见!如此神圣之地,竟被……被小王子说成是……茅房……”
他说到动情处,竟以手背堵嘴,热泪滚滚而下。
文王不由埋怨雷震子:“你这孩子,也太没眼力见了!满岛的房子,你偏偏挑了这最要命的一间!”
雷震子委屈得跳脚:“我靠!这真不怪我!满岛就它长得最像茅房!我不选它选谁?”
“哇啊啊——!”四怪终于情绪彻底崩溃,放声嚎啕:
“啊——!我不怪小王子!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我们甄家祖祖辈辈这份为国为民的坚守,这份寂寞,这份清苦,一直不被人理解,一直被人误解成穷酸!但只要看到大周国运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我们就觉得,一切都值了!哇——!”
“好久没看到这么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演出了……”吴不知一边以袖拭泪,一边喃喃道,“看来我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共情点不一样罢了……”
文王小心翼翼地安抚道:“这位……壮士,依朕看,小儿在贵宝地行方便,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正是我王室对贵宅……独特价值的一种另类认可嘛……”
雷震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不由怯生生地问:“四怪,那……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才算公平?”
四怪猛地止住哭声,仰天狂笑数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哈哈哈哈!简单!眼下唯有一个办法,方能平息天怒人怨,还天地乾坤一个朗朗公道!”
所有人都被吊足了胃口,异口同声催问:“到底怎么还?!”
四怪却不答话,只拿眼斜睨阿丑,使劲努嘴。
阿丑把脸一扭:“这话太不要脸了,小爷我说不出口!”
四怪阴恻恻道:“你还想不想要那一间房了?”
文王好奇:“一间房?什么一间房?”
阿丑老实交代:“我答应配合他演戏,事成之后,他在这个王宫里分我一间房。”
吴不知立刻跳起来:“侯爷!臣早就说过此子非善类!您看!”
文王却大手一挥,赞叹道:“王宫房屋千间,他只索一间,这是何等淳朴节俭的孩子啊!尔等岂能如此揣度!”
吴不知闻言,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
文王对阿丑道:“他有什么要求,你但说无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凭什么分我王宫的房子?”
阿丑却不直接回答,而是清了清嗓子,环视全场,然后才一字一顿:
“他、的、条、件、是——把、你、们、这、座、王、宫、整、个、儿、赔、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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