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坠,家丁按着云知柳的意思带着他们四人在云府转悠,说是有事要办,请姑爷熟悉熟悉环境,也好陪客人四处走走,免得圈在那一方小院里着实无聊。
原以为入府所见已是精致,不想在家丁的带领下,穿过水榭曲廊,所见才是云家那广袤雅致的园子,假山玉树、奇花异草,一眼望不到头。
樛淳南鹤闯过云家后院,自是知道他们现在所逛的,并非那日所去。
碍于有人带路,又不好挑明,樛淳一面走着一面伸展筋骨,修长的身子被落日余晖拉得更长了。
雪青一蹦一跳与樛淳比着影子,笑着问自己日后能否长得与他一样高。
樛淳笑着将头墩到了南鹤肩上,道:“那是自然,总不能像你家公子这般矮吧?”
肩上突然间摆了个人头,还是一个能说会笑带着暖意的男人头一瞬让南鹤慌了神。只要微微侧首二人就能贴着脸,吓得他急急侧了一步,离开樛淳半尺有余,才道:“若是人人都与你一般身量,不都成巨人了?”
樛淳一本正经道:“巨人就我这般?那也忒矮了。”
说笑间,樛淳又问引路家丁,道:“不是说云府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买些身长六尺的可怜人为家仆吗?怎么我们转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什么六尺家仆。”
那家丁身量也是六尺有余七尺左右,笑着答:“回公子,咱们小姐心善,每月买来的家仆都送到庄子上去了,在府里伺候的多数都是老人。小姐说了,得在庄子上历练历练才能放回府中。”
樛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柳知云面色不善,又问:“敢问小哥,府中公子小姐各有几位?初来乍到在下怕认错了人,丢了云娘的脸。”
家丁道:“姑爷莫急,府中就咱们一位小姐。原是有两位公子的,却是好人不长命,前些年相继去了,只留下小姐一人,也是苦命呐。还望姑爷日后多多体恤小姐。”
只有一位小姐……
柳知云大抵是猜到云家之事与云知柳脱不了干系,脸色更差了几分,向家丁回礼道:“多谢指点。”
樛淳见状,道:“柳兄这婚虽是成得草率了些,可那人是云娘啊!莫要多想。”又低声道:“等了百年终得再见佳人,不管她今生做了什么,也许非她本意。若她真的深陷泥潭,我们就将她拉出来,你们一对碧人远走高飞即可。”
南鹤见他二人交头接耳也不做打听。于他而言,此行不过是提醒樛淳阴阳楼有异,却又不知为何留了下来。如今只想有妖捉妖,有灵驱灵,若像状元村那般都用不上他,那他便帮樛淳探得阴阳楼奥秘再与他二人挥手告别便是,也算是还了那夜樛淳救他的恩情。
雪青倒是一蹦一跳的走在他们中间,熟络得像是一家三口……
这个词从南鹤脑中闪过时,南鹤怔了片刻,他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属实该多抄几遍清心咒才是。
转了许久,见家丁没有带他们去后院的意思,樛淳也不好多问,免得显得过于刻意。不想此时青石板小径的尽头骤然出现了一道半圆月亮门,那门锈迹斑斑用铁链锁着,看不到里面光景,锁却是油亮油亮,似有人经常使用似的。
樛淳跟着家丁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指着铁门问道:“那是何处?”
家丁道:“那是后院,荒了有些年头了。小姐说家里人丁单薄,也住不了那么多地方,荒着便荒着吧。”
又是小姐说,看来这云家早已是云知柳做主了啊。
樛淳与南鹤交换了一个眼神,柳知云见状,心中了然。
樛淳不曾骗他,那日夜探云府的事也悉数告知于他了。虽然在见到云知柳前,他已在心中做了许多铺垫,可如今他的心理防线正一点点崩塌。
前世他费力救下云娘,今世他也会毫不犹豫。惟有不同的是,前世云娘命运坎坷不是她心中所愿,也不是她造成的。而今世不同,她是云家大小姐,她有主宰别人性命的权利,若她云家真干着那些害人性命的勾当,她决计是脱不了干系的。
若真如此,今世的她又该如何救赎?
思绪正盛,云知柳着人来请他们入花厅用饭,说是一切已准备妥当,只待他们入席。
又是穿过九曲回廊,众人来到了一处更为雅致的院子前,樛淳登时觉得赏心悦目,若是天天在这样的地方观鱼、赏花、吃饭,也是心情舒畅。
南鹤自从知晓了前院那吃死人肉的鱼,现下只要是看到鱼,他免不得伸长脖子往池子里望。所幸眼前的鱼与他们居所前的鱼是一样的。如此,这顿饭还能吃得安心些。
樛淳瞧他模样,低声打趣道:“怎的,怕他们用前院那鱼招待你啊!”
南鹤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樛淳又道:“放心吧,一会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我不碰的菜,你可千万别碰。”
说话间,便到了花厅门前,樛淳留意了门槛雕花,再正常不过。
云氏夫妇已然入座,见他们进来也只是端着架子颔首示意。云知柳主动上前牵住了柳知云手腕,上前禀道:“父亲母亲,这便是女儿今日选中的夫婿,柳知云。”
云父云母听他名字并不诧异,看来午间云知柳已向他们禀告过了。
云父神情淡淡的,既不问柳知云以何为生,也不问及柳知云家中还有何人,只让他们落座吃饭。
四人尴尬不已,想着既然不问,那方才准备的话术便派不上用场了,安心吃饭即可。
雪青这几日与他们同桌吃饭惯了,自然地就坐到了南鹤身旁。不想他这才落座,云家老爷就变了脸色,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到了桌上,说柳知云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竟让下人同桌吃饭。
雪青登时一愣,站了起来,不想却被柳知云按了下来。柳知云笑道:“云老爷误会了。雪青乃南鹤公子座下弟子,亦是镇妖堂的人。弟子服侍师父那是天经地义,并非下人。”
云老爷一听镇妖堂三个字,立马变了脸色,上下打量起南鹤来,“公子真是镇妖堂的仙师?”
南鹤摸出怀中那块令牌,想到樛淳初识他身份时那不屑的表情,又将令牌攥了攥,道:“仙师不敢当。在下镇妖堂周济怀道长座下弟子南鹤,先生有礼了。”嘴上客套,身子却未动,想来他也很是介意方才他们对雪青的态度。
云老爷一看那令牌,激动得站了起来,奔到南鹤面前拉着他的手道:“仙师啊!真是镇妖堂的仙师啊!清远道长可好?”
听到清远的名字,南鹤明显僵住了,“你与清远道长相熟?”
云老爷道:“可不是,清远道长以往年年都会来芙蓉城住上些时日。可不知为何,五年前他突然就失了音讯,书信不回,人也不来了。”
南鹤嘴角挤出一抹牵强的笑,道:“师……清远道长他云游四海去了。”
“这样啊!”云老爷面露难色,似有什么话想问南鹤,可扫了扫在座其他人又恢复如常,道:“小婿能结识镇妖堂的仙师乃我云家福气,是我云家的福气啊!知柳,好好招待仙师,可不要怠慢了。”
原以为会气氛尴尬的吃完一顿饭,不想这镇妖堂这么大面子,全程云老爷又是陪酒又是赔笑,倒是南鹤显得极为古怪,每每提到清远,他的脸色便会微微沉上几分。
樛淳将一切收入眼底,直至回到他们所居的院子,下人都散尽后,才问:“清远道长,究竟是何人?”
南鹤沉凝片刻,未开口。雪青又问:“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公子,他究竟是谁呀?”
柳知云混迹江湖多年,对于清远道长的名字还是有所耳闻的,便道:“清远道长啊!坊间传闻是位善修路搭桥筑楼的大善人。”
“大善人?”樛淳疑惑道。瞧南鹤方才那样,若真是大善人,他为何难以启齿。
“那也只是坊间传闻,我听说啊,他是……”柳知云又向南鹤那处瞥了瞥,见他没有阻拦自己说下去的意思,才一字一句道:“淫道。”
樛淳一听,来了精神,“淫道?”
柳知云道:“具体什么事儿我不太清楚,只听说凡他步及之地,定有少女失踪。起先是没人怀疑他的,直至后来,有江湖刀客深夜在玉屏城郊竹林深处误闯了一栋楼……”
见南鹤青筋暴起,柳知云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那刀客见那竹楼有门无窗觉得很是怪异,无奈更深露重,竹林中蛇也很多,只得推门留宿。不想门一推开,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红纱帷幕中有一张极大的竹床,一灰发老者正与四名少女赤身翻滚,亵裤、肚兜四处散落,场面极其荒淫。刀客本是要走的,却发现那些少女似心智全无,任由老者摆布。一番**过后,老者竟一刀插入方才与他**的女子胸口,将她的心头血收入一个白瓷瓶中,又转头与另一女子欢爱。刀客大骇,见那三名女子对死人毫无反应,继续于老者身下求欢,顿觉头皮发麻。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都被那场面吓死了,好在刀客行走江湖多年,震惊过后立刻冷静下来,悄悄退出了竹屋,沿途留下记号报了官。待官差过来的时候,女子已死了三名,另一个正在那老者身下承欢。”
樛淳听完,对镇妖堂不屑之意更甚,道:“我只当他镇妖堂只喜欢奸,淫妖族男女,再取其内丹,不想连少女都不放过啊!啧啧,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此言一出,南鹤登时恼了,拔剑抵着樛淳道:“我知你一向对我镇妖堂不满,可我镇妖堂弟子何时奸,淫妖物了?我们捉妖取丹乃职责所在!你莫要信口雌黄!”
樛淳也不气,二指一伸,将喉间的剑弹开,道:“白鹤之中总能混入几只麻雀,你镇妖堂当真满门平康,就不会出清远那样的败类了。”
事实如此,南鹤无法辩驳。在他心中,清远师叔自小对他是极好的。他本是丢弃在镇妖堂门前的孤儿,是清远师叔下山归来,看见襁褓中快要冻僵的他将他抱了回去。
师叔素喜四处奔走,无法照料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便将他强塞给了师父,从此他便成了镇妖堂堂主周济怀道长的徒弟。但师叔依旧对他视如己出,每每回山总要给他带点稀奇的小玩意儿。
直至五年前官府的人押着师叔回到镇妖堂,他才知道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师叔,背地里竟是个荒淫无道的淫徒!
南鹤气红了眼,没去正堂,却还是躲在门口听着师父将他处以宫刑,逐出镇妖堂。自那之后他再也没听过清远任何消息。那些伴随着他孩时回忆的稀奇玩意也被尘封在了木箱里。
听南鹤说完一切,柳知云说了声抱歉,称自己不该无言,勾起了南鹤伤心往事。
樛淳静静坐了半晌才道:“无人追究他取那些少女的心头血是何用?”
南鹤一愣,道:“师……清远说是那血是药引,可……可保他腰力……”
“好了,别说了,我懂了。”看着雪青一脸求知模样,樛淳及时打断道。
“腰力如何?”雪青懵懂道:“你们都懂了吗?可是我不明白呀!”
……
一阵沉默后,柳知云一本正经向雪青解释道:“其实就是人老了腰就会不好,你看那些老者是不是时常佝着腰弯着背的?那就是腰力不济,知道了吧。”
见雪青半信半疑,柳知云又故作哈欠,道:“今日太累了,雪青,快跟我去休息了。你瞧,过几日我便要成亲了,到时候你可没机会听我讲睡前故事咯!”
听到柳知云今夜还给他讲睡前故事,雪青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了。
屋子里又莫名留下南鹤樛淳二人大眼瞪着小眼,南鹤气未全消,道:“你住这间,还是去旁的那间?”
樛淳却跟没听到似地,自顾自说道:“清远道长善筑楼?还是有门无窗的楼?”
南鹤一听,了然。震惊道:“云家那怪楼是他筑的?!”
难怪云家老爷听到镇妖堂这般激动,就连南鹤也被他奉为仙师,看来是与清远做了不少不可见人的勾当啊!
樛淳并没有挪窝的意思,懒懒倚在椅背上,道:“除了捉妖,你在镇妖堂还学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南鹤觉得他这话另有深意,眼中怒意又起。
樛淳道:“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你可会筑楼亦或是别的?你师叔对你那般好,他的绝学没传授你一星半点?”
南鹤一听,脸更黑了,冷冷道:“没有。”
樛淳啧了一声,“看来这镇妖堂是真不会教徒弟,真本事不好好教,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是不少。”
“出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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