樛淳身子虽在下坠,所幸月华护在他周围,离火未伤他分毫。
南鹤可就没那般轻松了,火焰呼呼地拍着他的脸,炙热的灼烧感令他的皮肤如被千万根针持续刺扎一般剧痛,若不是月华及时察觉分了他一杯羹,估计着地的时候他已然体无完肤。
本以为落地的位置是方才妄生藤缠着云知柳那处,不承想冲破火焰接触地面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一片湿漉漉的泥沼。
上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待他慢慢适应了黑暗,才瞧见一身白衣的樛淳,此时正躺在他脚下的泥塘里。
泥水半没过他的身子,衣裳、发带脏污不堪,泥点子溅在他那洁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月华此时既没将他托住,也没躺在他腰间,只若即若离地悬在半空,似在默默观望它的主人。
南鹤见状拧眉问了它一句:“你也怕脏?”
月华猛地被这么一问,微微颤了颤,一瞬躺回了樛淳腰间,似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反应南鹤属实没想到,愣神片刻立即上前查看樛淳的伤势。
脉象一搭,南鹤直接怔住了,又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这一探才将肩背放松了下来,喃喃问了一句:“为何他没有脉象?他到底是什么人?”
南鹤这一句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月华。只不过月华这次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像死物般就那样躺着。
罢了。想来这样的情形下,他的问题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南鹤轻轻拍了月华两下,便怀中拿出一颗医治内伤的丹药往樛淳嘴里塞。可樛淳躺在地上又死死咬着牙关,根本塞不进去,他只能先将樛淳扶起来坐好。
没承想樛淳身如烂泥,南鹤这厢卯足了劲将他拉起来,他又瘫软下去。
无奈南鹤只得奋力一托,手臂使劲一拽,将他扛在了肩上。心想着算了,反正他这是妖又是仙的特殊体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等找到出口再喂药也不迟。再说这厮要是醒了瞧见自己引以为傲的白衣被糟践成这模样,又要一番闹腾,与其在这里闹不如出去闹为好。
南鹤一手扛着樛淳,一手摸着怀里的火折子,月华似怕南鹤将樛淳掉下去了一般,悄然化成一条白色丝带将他二人紧紧缠在了一起。
南鹤一时无语,心中暗道:“倒也不必这么紧。”
然而,月华似乎很喜欢跟他反着来,又收紧了些。
南鹤无语,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向前摸索着。可这一走动,又不对劲了。
樛淳整个人趴在他肩头,因长身鹤立,脑袋垂在他腰间就不说了。偏偏他的一双大手吧自然垂落在他裆前晃荡,委实晃得他难受,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不过须臾,南鹤便忍不了了,对月华道:“月华,你能不能再变长一点。”
这次月华没同他对着干,乖乖变长了三尺。南鹤顺势将樛淳的双手绑了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如此一来,姿势虽怪,但他好受多了。
没了额外的干扰,南鹤的脚程也快了很多。可走着走着,他又发现这洞十分不对劲了。
此洞宽八尺,高二丈,洞壁光滑,既无天然形成的痕迹也无后天开凿的痕迹,细细一观更觉着像是一条长虫爬出来的。
虫?爬出来的?
南鹤猛地想到状元村醒来时臂弯上的那条盲鳗,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狠狠地剜了樛淳的一眼。
旋即他又想到这芙蓉城也是张庆元那厮指引他们过来的,以他的模样,想大摇大摆地从状元村来到芙蓉城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骚动。故而,这洞是他蹚出来的也就不奇怪了。
可这状元村与芙蓉城究竟有何干系?幽冥花和妄生藤又有何联系?清远师叔夺走的那枚珠子又是什么?
一个个问题困扰了南鹤一路,直至看到前方光亮,出洞时已是深夜了。
南鹤本以为出口连着的应是状元村,可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人间地狱。
尸山血海南鹤不是没见过,幼时镇妖堂屠戮那些为祸人间的妖群,他也跟在一旁见过几次。虽是残忍、血腥,也不及眼前情景让人发怵。
此处是一个山谷,四面的山如同一双大手将此谷抱在怀中,山谷上空悬着一轮圆月,也正是圆月明亮,才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一株株枯木密密麻麻、高低有序地站着,树下透不出一点月光。所有的月光都被悬挂在树枝上的一具具骷髅给接住了。沐浴在月光中的骷髅被风一吹相互碰撞在一起,声音充斥着整个山谷。那声音闷闷的,回响之时犹如一个巨大的青铜钟压在颅顶,令人头晕目眩。随风而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加之那骨铃声沉闷的压迫感,南鹤顿感头痛欲裂,耳膜撕扯,肠胃痉挛想吐。
就在南鹤即将倒下之际,月华悄然结印,将他二人护在了结界中。只是一瞬,南鹤身上痛感全然消散。
往后退是不可能了,南鹤淡淡对月华说了声“多谢”,便抬脚向前走去。
岂料这才落脚,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是踩入了泥塘中,幸得有月华护着,才没湿了鞋袜。
可细细一看,又觉得这泥塘的颜色甚是不对。躬身一看,南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
此时他肩头的樛淳也闷哼了一声,南鹤下意识道:“别动。”
话音未落,樛淳已然惊呼起来:“南鹤你干什么!快将我放下来!”
樛淳对于这捆绑姿势很是不满,全然不管不顾地在南鹤肩头挣扎。月华受不了他这般磋磨,识趣地又变回了长鞭。二人顿时失去了月华的庇护,在樛淳的死命折腾下,双双跌入了泥塘里。
这一跌,樛淳瞬间闭嘴了。
头顶是沉闷的骨铃声,身子还泡在血泥里,南鹤只剩无语,狠狠盯着樛淳。
而樛淳,短暂的呆滞过后,立马弹了起来,疯狂地甩着衣袖上的血泥,破口大骂道:“他N的,老子的衣裳!”
全然不顾那些血泥一点点全甩到了南鹤发冠上、脸上、衣裳上。
南鹤狼狈过,然而这人为的狼狈还是第一次,他气得直发笑,那笑中带着狠戾,带着咬牙切齿,带着要将樛淳练成丹的决心。
樛淳此时也注意到了气到失常的南鹤,道:“你怎的还坐在泥里?不嫌恶心么?”
南鹤又狠狠剜了他一眼,还未回答,樛淳又道:“哟哟哟,该不会是等着我抱你起来吧?也不是不可以,看在你刚才扛了我一路的份上,勉勉强强抱抱你啦!”
撕人心肺的骨铃声已经让南鹤很是头疼了,身子本就用不上力气,偏偏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把他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光的人。不!是恶妖!
南鹤用尽最后力气,一字一句低吼道:“你!去!死!”
樛淳充耳不闻,故意大声问道:“什么什么?你说要横抱?”
说罢,全然不顾南鹤陡然放大的瞳孔,一把将他从血泥里捞了起来,横抱在怀中,调笑道:“南公子,可还满意?”
南鹤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道:“放我下来!”
樛淳道:“那可不行,我可是知恩图报的妖啊!你方才扛了我那么久肯定累了吧,别客气,这骨铃阵虽是蹊跷,但我要抱着你也能闯出去的。”
南鹤又是一惊,看他醒来时毫发无伤的模样已经够震惊了,全然没想到他在短短这么点时间便知道了此处设的是骨铃阵,心中对他身份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见南鹤不语,樛淳又道:“怎么?我的怀抱太舒服了?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南鹤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较刚才已然面红耳赤,喘息声越来越粗了。
樛淳见状,忙道:“月华,还不出来护着咱们的救命恩人,再让他被这骨铃阵影响,他的小命可是要殒在这里了。”
原来樛淳不是不知道骨铃阵对南鹤的影响有多大,他做这么多完全是为了戏耍戏耍他罢了。
有了月华相护,南鹤顿时好了不少,稍稍用力便从樛淳身上翻了下来,本想打坐调息,心中却始终抹不去方才坠入血泥中的恶心感。
还未等南鹤做好心理建设,樛淳一把将他按了下去,道:“放心坐吧,这不有月华嘛!”旋即又道:“月华,起。”
月华也很是听话,缓缓升起了不少,可这骨铃阵的威力实在太大,月华只能升到离血泥一指的距离便再也升不上去了。
南鹤调息间轻声道:“可以了,你别为难它了。”
樛淳闻言,调笑道:“哟,小冰清,你瞧有人心疼你啦!”
月华一听樛淳这般叫它,不经意间抖了抖。
南鹤眉心一蹙,又问:“所以它到底叫冰清还是月华?”
樛淳漫不经心在一旁的枯树边倚了下来,一双长腿交叠着翘起,一本正经解释道:“它既叫冰清也叫月华,因为它的全名叫冰清月华。”
“名字不错。”南鹤低声附和着,就是太长了些。这话还没说出口,南鹤只觉一阵暖流从身后缓缓流入他体内,原本模糊的意识如今更是模糊了,没撑过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见他已然睡着,樛淳又运息将他全身经络走了一遍,嘴上还不忘调笑道:“小伙子身体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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