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梦见了许久未见之人。
噩梦惊醒,数月前医鹿山争吵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脑海。我喘息着环顾起凌乱的卧房,闭了闭眼,披上羽衣去了海边的礁石上。
安宁之夜,总有几个未眠人。
月光悬浮在海面,拉长的光影在海面摇晃。
起风了,我拢了拢衣襟,失落地抱住自己。
这时,惊涛拍岸,许久未见之人的幻影出现在身边。白衣墨发,精致的侧脸被月光勾勒出柔美的弧线。
“自与你吵架分别后,我好像陷入了一种自暴自弃的风流寻欢之旅。”
我垂下眸子静静诉说,他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
“从医鹿山走后,我去了霜洲地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想,遇见了黑无常。被爹爹发现后,抓我回蓬莱又关了禁闭。心气越发烦闷,我竟求二姐帮我入梦去寻欢作乐。甚至……是你的弟子。”
我苦笑着换了个姿势,蜷起腿双臂环抱住。
“砚清啊,那时你为何……”
话头戛然而止,我看向他,他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望着月光。
“那是你为何,化身为颜卿,与我在凡间相遇?”
好像丢了魂似的。
我竟想抓住幻影的肩膀,心力憔悴的,让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幻影……南柯浮梦……
南风仙子唯一擅长的法术,幻术。为了炫耀自己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领,我将其取名“南柯浮梦”。
“如果是幻境,你是否能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是能……触摸到你?”
我不确定。
毕竟眼前无动于衷的人,也是我变出的幻影。
“我好想你……你难道都不想我吗?就不肯主动来见我吗?非要……非要到死,才能再见吗?”
【逆梦归尘】
他忽然伸手指尖穿过我的发丝抓起我的一撮头发,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我无法后退。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胡乱的唇已经欺压下来。每亲吻一次,他抓着我头发的手就用力一分。
虽不至于疼,但我担心我宝贵的头发被他扯下来。
“你别……老是……”
我使劲拍打他的臂膀,此人就跟反应迟钝似的,隔了好久才晓得稍稍离开些给彼此喘息的空隙。
“疼?”
“倒也不是……”
“说来,有些热了。”
“确实。”
我眯起眼望了望梅林上空的烈日。
“谁叫你按捺不住的。罢了,下不为例。”
轻挥羽带,指尖流光溢彩,梅林幻化成雨林,上空骤然云聚,细雨如丝,悄然洒落。沙粒微润,草木轻颤,雨滴坠入清泉,涟漪荡开,天地间一片朦胧。
如陷在夏夜低沉的云雾里,闷不吭声的浮萍下摇曳着深藏暗处的水波。
炙手可热的被揉碎,揉灭了幻影却揉不灭心意。
是沙漠旅人发现绿洲的渴望,迫不及待跳进冰凉的湖水深处,吮吸甘霖,沐浴雨林。
把全身浇透的是汗水还是雨水?已经分不清了。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是呼吸还是飞鸟掠过的啼鸣?已经分不清了。
颤抖的双手抓住的人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已经分不清了。
忽而雷声隐隐,吞没了低沉的哭泣。寂寞的心终于得到慰藉,醉倒在温柔乡。
柳砚清的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拉得更近,几乎贴在他的小腹上。
我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和我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快。声音……不自觉变得风月。
直到我几乎缺氧,他才稍稍退开,弓起腰与我面面相觑,声音低哑。
“按耐不住的人,不是你吗?”
我鼓起两腮,使气掐了一下他的后腰。
“是你先勾引我的!”
清隽的脸上微微扬了下眉,“又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修道之人不重外表,也不善打扮,平凡模样罢了。”
我故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特别在特别的地方稍作停留,意味深长地轻挑眉,撇了撇嘴:“这还平凡呢?”
说完,我一下笑出声来:“不过,也只许我一个人享受。”
闻言,他笑了一下,仙人的脸上第一次看到如此明朗的笑。
“这是要,宣誓主权?”
我坏笑着凑近他,指尖细细描摹他的眉眼:“你愿意吗?”
他侧过脸,轻轻亲吻我的掌心,唇瓣擦过掌心时,像是轻轻咬了一下:“不愿意。”
“……”
他定是听成我在开玩笑。罢了,此情此景,也不便表露。
“你又分心了。”
似是情到深处从喉咙低处发出的一声挑拨心弦,我的脸一下涨红,心跳莫名加快,“还不是你——”
我的话语淹没在温暖而用力的拥抱和亲吻中。
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的吻渐渐加深,舌尖轻轻撬开我的唇齿,探索着每一寸柔软。我闭上眼睛,攀上他的脖颈,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笨拙杂乱的吻里。
绵绵细雨还在下,一点一滴淅淅沥沥落在琴弦上,忽而大弦嘈嘈如急雨,时而小弦切切如私语,不急不慢,循序渐进。
仿佛时间很长,不急一曲快感,慢慢品味。
一切回归最原始天然的寂静之中,忘记此时是场梦,漫长的梦,不愿醒来的梦。
小雨与藤蔓正纠缠婆娑,爱欲与向往在遥相呼应,我仿佛穿行在极乐之地的旅人,吟唱突破天际的欢愉与久别重逢。
全身被雨水浇打湿透,仙人的羽衣揉在一起皱成一团,失了光泽。
先停雨吧。
抬手一挥,拨云见日,一切恢复如初。我披头散发,张开四肢伸个懒腰,然后起身整理衣服。
“嘶——”
剧烈的酸疼打断我正在系腰带的手,不得不停下来揉揉。身后越过一只手臂夺去我手心的腰带,越到我身前,双臂圈主我的腰替我穿戴。
到底是医师,手脚就是麻利。替我穿好后,他才转身去拿自己的衣裳。我见状一把夺过来。
“礼尚往来。”
他哭笑不得,乖乖抬起双臂等我替他更衣。
“仙人里面还穿裤子呢?”
“……问的什么话。”
“嘿嘿,第一次细细观摩嘛。”
帮他系裤带时,手不小心碰到他的大腿处。热乎乎的,硬邦邦的,一鼓一鼓的……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忽然间醒悟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脸一下子红了,立马把衣裳丢还给他。
“你、你还是自己来吧。”
我们靠坐在送给医仙爱人留在的那棵树下,如今它已是整片梅林中最苍劲挺拔的一株。
我深吸一口气,将方才被他轻巧带过的话题重新拾起,堂堂正正告诉他。
“砚、砚清!”
我忽地挪动身子,正襟危坐在他面前。
“我、我们……我们成亲吧!”
“……”
年轻仙人怔愣,许久没有说话。
真的,许久。
“你说话呀……这次不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欸?”
他站起身,不忘一齐拉起我。
“我不能和你成亲。”
“……为什么?”
“因为……”他别开脸,“因为不愿意。”
我急切地拽住他的衣袖。
“可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天定良缘、命中注定——”
“不是。”
他抽回手的动作干脆利落,眼中那片我熟悉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我们不是。”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眶发烫,一拳打落他肩头那片碍眼的梅叶。
“白痴!笨蛋!”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梅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既然不是……那你以后都别来见我!这辈子都别来!到死都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柳砚清站在原地没动,连衣角都没颤一下,好像我的话不过是掠过耳畔的一阵风。
我转身就走,脚步踩得极重,枯枝在脚下发出断裂的脆响。
心里憋着一股狠劲,想着他若是追上来,我定要再骂他十句、百句。可直到走出梅林,身后始终没有脚步声。
此一别,真就到死才再相见。
旷野晦暗的风中,我没能最后见到他的模样。只用指尖描摹他的轮廓,想象着他的样子。
身体已无力气将所有想说的话一一告知,内心却喷涌出无数言语。
“离开你后,我想尽一切办法忘了你。甚至,想用姻缘终结与你的姻缘。”
“我在京都与他再次重逢。我忘记了他,他也忘了我。我们就像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浪迹天涯。在邵州府的那片花海,他对着天地,向我许下誓言。许下与我终生相伴的誓言。花海那日,我记起了与他的前世。他救了我,却死在了尚未完成将军梦的十九岁少年时。”
“我答应了他。想着,如此一来,你与的情劫,也就此断了。”
“可是……他偏偏死在了婚宴当日。”
“真有趣。第一次,与你的婚宴那天,我逃走了。第二次,与他的婚宴那晚,他离开了。我们是不是非要这样,彼此折磨,折磨到生生死死,没有尽头?”
“他叫贺祈源,你认识的。你曾背着爹爹救了他一命,还记得吗?”
“这次,不必救我。我想埋在一处花海,囚禁在没有情爱的花花世界。”
“但若你能救他,再救一次吧。哪怕耗费我全部的神力……替我还了欠他两世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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