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13岁的记忆,汀颂目前只能记得一些片段。
母亲沈荧长久不在家,父亲汀叶也只在饭点回来,陪她吃个饭,又匆匆离开。课余的大部分时间,只有一个叫“诅咒”的魔物唠唠叨叨地陪着她。
照片里的沈荧笑容灿烂,是她片段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汀颂不自觉地把手扒在了展柜外的玻璃上:“这张照片里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石旷指了指照片上那个胖胖的女人:“这个是我妈,旁边的那个是她的老朋友沈阿姨。”
“沈阿姨……”汀颂喃喃重复。
“跟你一样,是个边缘猎人。”
汀颂的目光像是黏在了上面,瞪着大大的眼睛,迟迟没移开。
“你认识我妈?还是认识沈阿姨?”石旷好奇问道。
“她就是来找你妈的那个猎人?”汀颂突然转过头,迎上来,“然后呢?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石旷一惊,不由得后移两步:“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些?”
汀颂没回答,转头继续凝视着展柜内的照片。
卫生间传来流水的声音,微微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静。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暂时先留你的噬魂兽一命,”汀颂小声道,指了指照片,“我想知道十年前,这个沈阿姨,到底做了什么。”
石旷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广场转圈的人没有停,他的光头父亲也无暇顾及其他。
“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我妈住在一起。十年前,我才10岁,我妈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成了‘信徒’,后来沈阿姨出现了,是沈阿姨杀了‘教主’”。
原来陶烈说的是真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十年前杀死“教主”的猎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
“沈阿姨……杀的它?”汀颂难以置信。
“嗯,就是沈阿姨杀的,”石旷继续说道,“虽然我当时只有10岁,但那晚的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汀颂心里突然冒出一些欣喜和小小的骄傲,甚至嘴角都有些压不住的上翘。
石矿皱眉:“你怎么了?”
汀颂捂住嘴:“沈阿姨挺厉害的……”
“嗯,很让人震惊,”石旷叹了口气,眼眶也红了起来,“沈阿姨是个大好人,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是她替我挡下教主的攻击,不然也不会生病。”
汀颂弯起的嘴角瞬间下垂。
她一步逼近,一把攥紧石旷的衣领,粗鲁地把他拉近,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嗯?生病?生什么病?”
石旷错愕地望着她,气势瞬间矮了下去:“你、你要做什么?”
“我问你她生的什么病!”
“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听我妈说的,说沈阿姨得了治不好的病,活不了几年了。她还带我去医院探望,让我给沈阿姨磕头……”
汀颂的呼吸逐渐紊乱。这个事,是她自己忘记了,还是爸爸妈妈从来没让她知道过?
石旷见她失神,一把扯回自己的衣领,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汀颂扶着额头,讽刺地笑了。
所以妈妈总是不在家,把年幼的她独自留在家中,是因为病了,而这场病的缘由,竟是为了保护别人的孩子。
她重新审视着石旷。
高高瘦瘦,苍白又脆弱,明明已经踩着别人母亲的命活下来了,却还是要沾染魔物,纵然情有可原,但他已经利用噬魂兽杀了12个人了。
他逃不掉的。
一股灼热的怒意喷涌而出,汀颂猛地挥拳砸向石旷的鼻梁,把他打倒在地。温热的血瞬间从指缝中渗出。
石旷捂着鼻子大喊:“你疯了?!”
“疯的是你吧……”汀颂眼眶通红,跨坐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左一拳右一拳,“你都活下来了,为什么不珍惜这条命!你以为用魔物杀人就不算杀人吗?”
“别打了!”石旷只能抬起手狼狈抵抗。
“沈荧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十年后用魔物作践自己吗?”汀颂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哽咽,“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这条烂命失去了什么?还有她的孩子,跟你一样才十岁,她又失去了什么?!”
黑色雾气伏地而出,刚睁开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就对上了汀颂哭红的眼睛:“你再看我就杀了你!滚!”
噬魂兽看救不了自己的饲主,只能灰扑扑地退出了客厅,消失在空气中。
“你打我有什么用!”石旷边哭边喊,“我有让她救我吗?是她主动扑上来的!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十岁!”
汀颂停了手,鄙夷地俯视着身下脆弱又懦弱的男人:“沈荧怎么会救你这种人……”
石旷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哭得全身颤抖:“我妈也死了,我只能跟着我爸,可他现在也成了教主的信徒……我别无选择……我没有你们猎人有能力,我只是个普通人,就连召出来的噬魂兽也只是最普通的……”
汀颂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
“我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来保护我爸,”石旷突然坐起身,把汀颂从身上推了下去,因为哭得太厉害,苍白的脸早就红了一片,“你要是这么有理,那你去杀教主啊!光打我有什么用?!”
汀颂沉着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我会去杀它的,”她垂下头,头发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如果是它害死沈荧,那我一定会去杀它。”
在石旷父亲回来前,汀颂就离开了。
今天久违地出了太阳,阳光下,冬日里的寒气逐渐被驱散。汀颂走在街上,看着地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一片恍惚。
13岁后的很多次冬天,她都这么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空洞地享受着后脖颈被阳光照射带来的暖意。
她刚举起手表,想打给陶烈问清楚她母亲沈荧的事情,后又想了想,放下了。
她怀疑陶烈不会跟她说实话,更不会赞同她去杀教主,她的能力不够,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况且她现在的情况,魔物很容易发现她,也很容易注意到她,十分不利。
该怎么办呢?
今天她没再继续蹲点,很快便回到了家。
汀歌似乎早就听到了她的动静,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就笑着迎了上去。
“阿颂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任务完成了吗?”
汀颂看着他,慢慢摇着头。
汀歌没有多问,只是套上围裙,走进厨房:“那今天中午阿颂想吃什么,西红柿肉丸汤怎么样?”
“今天不想吃这个。”
汀歌愣住了,转头又笑了起来:“那就做红烧鱼吧。”
“嗯,也行。”
汀颂把包扔到沙发上,回到房间,坐在床头,拿着那张全家福照片静静看了起来。
她本来对失去记忆的过去没有任何兴趣,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可现在,这些过去主动送上了门,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刚刚在气头上的时候,她对沈荧会有些怨恨,怨恨她为什么涉险救别人的孩子之前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自己小小的女儿没有母亲的未来是怎么样的。现在气消了,汀颂的内心反而升起一种光荣感。
同样作为猎人的光荣,还有作为女儿,对母亲深深的自豪和惋惜。
她的手指隔着玻璃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脸,眼泪一点一点滴在了上面。可她又做了什么呢?与魔物牵扯,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说石旷。
鱼下锅的煎炸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肉香很快蔓延至整个屋子。
汀颂缓缓走出房间,倚在门框上看着汀歌的背影。
他照常哼着小曲,在灶台上游刃有余,在感受到汀颂目光时,转头冲她露出微笑,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
吃饭时,汀颂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一直在汀歌身上。汀歌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会仰起头,向她展示着自己独有的美貌。
“我们结契约吧。”
汀歌一愣:“阿颂不是说,结婚没有实际用处吗?”
“我说的不是结婚,”汀颂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我要跟你结缔魔物的契约,我要成为你的饲主,你要帮我完成愿望。”
汀歌突然收起笑容,冷静问道:“为什么?”
“可能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骗人。”
“……”
汀颂垂下头,继续吃饭。
“阿颂,”汀歌眼疾手快,抽走了她的筷子,“为什么?”
“我要去杀‘教主’,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魔物,我要去杀它。”
汀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阿颂不想白白送死,想要与我结缔契约,让我帮你去杀?”
“不用你帮我杀,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汀颂又从他手里把筷子抽了回来。
汀歌眯起眼睛:“与魔物结缔契约,要付出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汀颂低头,扒了一口米饭,“灵魂,身体,你想要都可以拿去。”
汀歌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发出一声冷笑。
“阿颂,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一边积极生活,一边放弃自己的?”
汀颂皱眉:“什么?”
汀歌撑着脸,饶有意味地看向她:“刚刚你说要把灵魂和身体给我时,好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结契约?”
“想好了?”
“想好了。”
汀歌深处一只手,抵在了汀颂额头,一阵蓝光忽明忽暗地闪过,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汀歌的手指被抽走。
他的眼睛亮起蓝光,笑得恶劣,像是潜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教主被杀后,阿颂,我要你的灵魂。”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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