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城的第三日,就有专人领着许册三人去了国子监太学。
那天皇上得了楚天朗受伤的消息就派太医来了静庐,诊治过后又给开了药。
昨日许册亲自给楚天朗熬药,一把扇子给他那小药炉扇出了火星子,被羽同连滚带爬给劝走,生怕他一把火又给院子点着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楚天朗看着他们出了门,许册走时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调戏道:“小道长,乖乖在家等着,为夫下了学回来给你带糖吃。”说罢三步并两步出了门根本不给楚天朗反呛他的机会。
此刻太学内,太学博士端坐经案前讲授经义。
“诸生,经义赋策论。当今以为,诗赋只可观士子才情,策论乃分士子眼界水平。因此,当今不以诗赋取士,殿试之上,尤以策论为决胜之关键。”
博士放眼望去,满座学子无有不专心致志。
“策论策论,何为策,何为论?”
很快就有学子朗声应答。
博士满意地点点头。
台下许册目不转睛。
从潭州出发一月以前,叶修文专门将过往殿试位列一甲的文章罗列拆分,详解其中破题之法、核心之意,以及总体的结构章法。
“通经致用,识达时务。”这是叶修文在潭州书院时,给许册和陆齐砚上的最后一课。
与叶修文赶鸭子上架的程文应试不同,太学博士结合了近两年出现的实时政务,再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下了课,许册三人慢众人一步出了课室,陆齐砚有感而发:“之前在潭州读书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叶先生讲课不过是陈词滥调、老生常谈,那些个显而易见的国脉民生谁不能说个所以然来,唯有最后一月他将那些程文嚼烂了喂给我,我才觉得有些用处。”他咂咂嘴,“现在看来,是我肤浅了。”
“叶先生有大才啊。方才太学博士讲到的那些策论之要,叶先生平常就与我们讲过,不过是通俗易懂、大道至简,这才让我觉得放到我身上,我也能够给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错觉。”
“直到今天听到课上一问一答,浅入深出,这才惊觉出自身不足之处来。”
许册点头,徐漫还是云里雾里的,只道:“啥?能去吃饭了吗,我要饿死了。”
许册瞧着他,“今早除夕煮的那一大锅粥,可是一半都塞到你肚子里头去了。”
“哎,这会也该到饭点了,我是真佩服在课室里坐得下的那些人,”徐漫摆摆手,“我从夫子开始讲那些个什么漕运水利,就开始眼冒金星了,不行不行,咱快点走——”说罢推着他们二人就要往膳堂的方向走。
许册:“诶,你别推我......”
“要说我大瑞的漕运水利,其中可不乏有你徐家的功劳呀——”
徐漫推人的动作一顿,前边不知从哪冒出伙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吧,徐公子?”为首之人似笑非笑,揶揄道。
“不仅如此,徐老爷这么有能耐,国子监下不收商贾人家的子弟,竟也能为你破了例,也可算百年未有之奇事了!”
“啊对,怕是从今往后,什么出身的人都可以往太学送了!”
这伙人跟唱戏似的,你一嘴我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徐漫只觉得着实无趣,他家戏班子要是这般编排,隔日他爹就给人家踢出去。
许册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伙人。太学的学子早就出了课室去膳堂,他们这伙人呜呜泱泱,摆明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来者不善,应该是国子学里的学生,他们的校舍与我们一街之隔,还是低调些好。”陆齐砚适时提醒他们两。
许册正经“嗯”了一声,陆齐砚知道他心里有数。
就听许册朗声开口道:“好狗不挡道,诸位该走哪条走哪条,慢走不送啊~”
陆齐砚:“......”
徐漫:“......”
挡路的人:“......”
徐漫佩服道:“厉害啊阿册,你要不把那话收回去,让我先说?”
“许册,你知道小爷是谁嘛!敢这么跟小爷说话!”
许册有些无语,“你又没说你是谁,我叫你一声狗你敢答应吗?”
“......”这人被他气得眼红脖子粗,面上还要端着花架子,“小爷是承恩侯府的,我爹可是承恩侯观阑,你有几个脑袋敢和我这么说话!!”
承恩侯?承恩侯好啊。
当年太祖造反推翻大虞乱政时,承恩侯始祖观一铭本为两浙路巨贾,后来为了协助太祖散尽家财,为太祖军队运粮运物,大瑞建国后被太祖封为承恩侯,是大瑞建国以来唯一一位因商获爵的世家,也是太祖唯一亲封的侯爵。
许册又给他补了一刀,“那你是谁,叫什么,兄弟,好歹报个名吧?”
这人还怪老实,乖乖报上了名姓:“小爷叫观因!”
“哦,观音菩萨好啊,您菩萨心肠,劳烦让个路。”
“你!”
眼见着观因被带跑偏,身边的人连忙提醒他:“观公子,正事、正事!”
“废话,小爷不知道吗?!”观因气急开始敌我不分,指着许册三人便道,“你们,你们惹上大麻烦了!你们在江陵府查的那案子被皇上翻出来,护国公家的二郎因这事被驱逐出京,识相点最好给小爷早早滚出太学,不然陈怀以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
跟在观因后边的人一个捂脸就要撅过去。
许册才是真佩服了,“阿漫,你们家都是做生意的,怎么一个两个的......”脑子都缺根弦。
徐漫面无表情,“过分了,我好歹有几分可爱,他那完全是蠢得挂相。”
事情办完了,观因拍拍手,尥蹶子要走人。
“啊?观公子,就这样?不给他们点教训吗?”后边人下巴都要掉地上去,这怎么能给陈小公子交差?
观因一脸疑惑,“不然呢,你还想在国子监与他们动手不成?你想和他们一起滚出国子学?”
“......”这二世祖!!!
“哦,对了,”这二世祖转头间又想到什么,“就你是许册是吧,你讲话还挺有意思,半月之后我爹要找人办蹴鞠赛,我叫他给你们递帖子,你们记得来找我玩啊,小爷罩着你!”说罢也不管身后人有没有跟上,自顾自走人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我服了,”陆齐砚道。
三人随后去了膳堂,一路畅通无阻。
待到他们再回到课室时,室内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往他们三个身上瞟。
徐漫趴在桌子上假寐,陆齐砚端着书回顾早上夫子讲的内容。
许册撑着头,在想楚天朗。
不知道楚天朗头上的伤会不会留下后症,好些了还是得找大夫给他看看。早晨出来时他说了要给楚天朗带糖,永宁城街上那家的糖卖的好,要不找个人问问。他都伤成这样了,皇上不至于再叫他去伴读了吧?
后知后觉的,许册竟生出了点吃味的意思来。
楚天朗从小只陪过他读书,他那般三分冷淡三分厌世的性子,能好好陪小皇子读书吗?
不对。
许册忽而想到了什么——小皇子今年才到去宗学的年纪,不说身份,皇上给他找伴读也该从年龄相近的子弟中寻,为什么偏偏点名要楚天朗?
楚天朗若是去伴读,就得入皇宫。深宫大院,小皇子年纪还小,他必定不能再随意出入。
皇宫是谁的地盘。
比起说叫楚天朗伴读,这倒更像是......
监控?
“许兄,许兄?”
恍惚间许册深吸口气,抬头看向站在他经案边的人。
唐鹿见他回过神来,讪讪一笑,“许兄,我名唐鹿。”
三人下了学回到静庐时,羽同和楚天朗正在院子里将他们晾干的衣物都收起来。
楚天朗这会正背对着他们,许册给徐漫和陆齐砚比了个手势,然后放轻了步子,走到楚天朗身后——
楚天朗恰好转身。
“......”没意思。
陆齐砚和徐漫路过拍了拍他的肩,“够了啊,幼不幼稚,你俩小姑娘吗,这么大了还学人家捂眼睛吓人?”
许册见楚天朗抱着的刚好是他的衣裳,就将他手上的衣物拿过来,一手穿过衣服内里随便卷了卷,忽而把衣裳凑到楚天朗面前,又迅速把衣裳拿开,藏在底下的手献宝一样的张开,“喏,小道长,请你吃糖呀!”
几颗奶糖裹着糖衣,静静躺在许册的手心。
楚天朗呼吸一顿,从他手中拿过糖。
许册就边帮他收衣裳,边给他将今日在太学遇到的事,“太学博士近日着重讲了策论之要,又以今岁朝堂颁布的漕运新政开题......”
楚天朗静静地听着,手上的奶糖被他轻轻捏了又捏。
“啊,还有,我们今日还被承恩侯府的小公子给堵了,他说陈化兼因着江陵府拐卖一案才被皇上驱逐出京,这家伙犯的事可不止一桩两桩啊。”
回到屋里头,许册直接将手上的衣物丢到床上,顺势一摊就不动弹了。
楚天朗见他这样,就要给他收拾叠好,他拿起被许册压在身下的衣物,道:“翻身。”
“我不,”许册挑眉看着他,顺势握住了他拿衣裳的手腕,道,“累死了,你陪我躺会。”
楚天朗没动。
许册往一边挪了挪,“呐,躺这。”
两人就齐齐躺在许册床上,看着头顶的青帐。
“楚天朗,”许册握住他手腕的手转而抓住他手心,楚天朗没松开,却也没更进一步。
许册道:“我在滁州的时候就问过你,你从哪里来,那时候你说不知道,你当年和莫空空一声不响的就走了,现在呢,你知道了么?”
楚天朗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开,“不记得。”
他转头看着许册,对上了许册的眼,不知道这样看了他多久了。
“当年师父也是临时告知我,我不是故意的。”楚天朗道,“但我想起来,有人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了扶南观。”
扶南山上扶南观,上山之路,就有很长的山阶。
“像这样么?”许册将抓住他的手张开,修长的指节与他松松握住。
十指相扣。
楚天朗不说话。
半晌,他听见他开口。
“许册。”他不常这样唤他。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的动作,只能与亲密之人做。”
你俩还不够亲密么?(狗头)
川川一直觉得自己的剧情推进得太慢了,但是他两之间的感情太顺了啊啊啊——
写个小剧场
叶修文讲课vs太学博士讲课
叶修文:噼里啪啦,哦,这个事情是这样的......(用大白话把国情内核讲出来,管你听不听,这样了还听不懂回炉重造吧)
诸生:这么简单谁不知道啊。
许册和楚天朗:今天夫子课上讲了......(两人边谈边琢磨,天老爷,全是重点)
太学博士:由浅入深、引经据典,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群小卡拉米谁敢造次)
诸生:明白了。
许册:哦。
陆齐砚:明白了。(惊觉叶夫子讲过)
徐漫: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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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同泰元年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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