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唐鹿隔三差五就要往静庐跑一遭。
一来他说羽同做的饭实在是好吃,比他家花钱请来的厨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二来说他与太学其他人交情都不怎么深,与许册他们还能时不时论道一番;三来则是,他爹好歹也是个京官,虽没什么大用,好在消息灵通,也不至于凡事都得让他们费心打听。
许册因着姐姐的缘故,好歹背后也算是有人罩着。但他们许玉两家中间毕竟隔着条人命,许册也不会厚着脸皮往玉珩身边凑。
再有就是给他们递请帖的承恩侯幼子观因,这些天时不时往太学跑,动不动就要端着副架子问陆齐砚,打听他一家几口,家中姊妹现今如何,搞得陆齐砚一头雾水烦不胜烦。
这天散了学,唐鹿就告诉他们,太后去求了皇帝,陈怀以被提前解了禁足,明日就能照常去国子监了。
许册只是沉默着收好书,不发一言。唐鹿在一边絮絮叨叨,他仔细听着。
皇帝借着江陵府的事顺道发作了陈化兼,陈家大哥被皇帝发配边疆驻守,护国公嫡系这一脉就只剩个陈怀以了,太后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侄儿被关在府里三月。
陈明烨上位这么些年,后位空置,也未立太子,这事前朝一直颇有异议。太后最近借着这事敲打皇帝,既然后宫没有皇上满意的,那就加开恩典,召集永宁的官家女子入宫选妃。
这事情可不是小事,多少人能借着这势头一步登天,皇帝自然不答应。太后退而求其次,既如此,就给贵妃抬位分,皇帝也不肯。
太后就开始头疼,她年纪大了,没有几个皇孙能供她逗乐,她的侄儿虽然混蛋了些,但还是个孝顺的,明年会考如此紧迫,陈怀以还要挤出几天进宫陪太后聊天解闷。
皇帝自然不能担上着不忠不孝的罪名,忙不迭给人放了。
唐鹿提醒他,同在屋檐下,难免不会碰到,得注意点陈怀以,谁知道他下次是什么时候又发疯。
许册关注点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当今的上位可谓是一帆风顺,太宗皇帝在皇后生下皇子后就定下了太子,那么多年陈明烨的位置稳稳当当,太宗怎么不会早早为他选好太子妃,再纳几位侧妃?
“呃......”唐鹿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但还是说了,“这事其实也不算秘密,当年太宗确实定了太子妃,太子与太子妃也算是两情相悦,但是没过多久,太子妃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就这么病逝了。而后太宗身体每况愈下,还来不及为太子另做打算呢。”
然后便是国丧,皇帝后宫空置三年。
三年一过,皇帝把这事一拖再拖。当时群臣集体罢朝,上书皇帝国事不可儿戏,太后亲自下场,定下了当时宰相朱伟弘家的嫡女,皇帝这次没有拒绝,只是皇后的册封大典不过半年,皇后又是因感风寒,病逝。
当时风头无两的朱家也被皇帝抓着了把柄,贪污**跋扈逾矩结党营私窝藏前朝旧党等等数罪并罚,抄家斩首流放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许册问:“窝藏前朝旧党?”
唐鹿见怪不怪,道:“当初太宗拔除大虞的官员不过短短几年,永宁谁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与那些人挂钩,是非曲直谁说的清。”
昔日门庭若市的宰相府,如今只剩残垣断壁,人走茶凉。
“那块地至今无人敢买,说是闹鬼。”唐鹿唏嘘道。
之后就是皇帝与太后的关系陡然紧张起来。太后的嘴跟开了光似的,在皇帝面前点到哪家小姐,哪家小姐第二日就头疼脑热胸闷要治病,没过几天就要订下亲事冲喜。
许册:“......”太后有这嘴做啥不好,做媒婆月老永宁列队等签的京官得从这一路排到琼州。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当年的朱宰相府。
官府的封条还牢牢地贴在府门前,到处已经结满了大小蛛网。门口立着的石狮历经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上面刻着的几个小字磨损不清,许册在石狮的底部隐约摸到个“年”字,想来是当年石匠师傅交付时刻下的年月日。
“诶,许兄,之前太学散学时,你可是第一个冲出校舍的,这几天你都没那劲头,我都不好意思那么兴冲冲跟着你。”
许册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
自从许册他们来了太学,其他学子隐隐有种解放天性的势头。无他,许册是那个带头的。有几波从国子监来找事的学子,许册会阴阳怪气地怼回去。他平常在潭州嵩阳书院如何作风,太学就是如何作风。
许册行事虽然肆意,但对夫子话必恭行必慎,所以太学夫子就算存了说教的心思,却也没找到由头开口。其他人有样学样,他们在太学待久了,对夫子是又敬又怕,现今来了个许册,其他学子惊奇于许册大胆,却也发现夫子并不是那般迂腐刻板之人。
至于这几天许册消停了些,是因为楚天朗进宫了。
静庐主屋的房空下一间,许册心也空落落的,夜间读书没了人提醒,看到懵懂的策论无人能立即讨论,饿了没人能陪他一起逛夜市——徐漫不算,他光顾着自己吃。
今日除夕回来了,静庐还是那般热闹,唐鹿吃上了热饭,心满意足。
吕除夕被皇帝放在身边不到一月,又因行事谨慎得体、礼仪周到,被皇上升了职。徐漫骄傲的拍着除夕的肩头,道:“不愧是我徐家出去的,没想到我们这群人里最先吃上官饭的还是除夕,好好干!少爷这次要是没出息,还得你罩着我呢!”
除夕亦如往常,把徐漫的手拍掉。
皇宫内,楚天朗进宫三日,今日照常陪小皇子去了宗学回来,就要退下去。
陈肖言抢先叫住了他,“父皇叫你给我伴读,你当真只是伴读,每日陪我去了宗学回来就退下,这般不情愿,当初怎么不直接拒了我父皇?”
楚天朗脚步一顿,脸上不加掩饰就是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反问道:“殿下若是对臣不满,何不亲自去与皇上分说,直言臣的不是?”
陈肖言一噎,反驳道:“父皇决定的事,怎么会轻易变卦。再说了,你又没犯大错,没有证据的事......”
他越想越急躁,甚至没注意到楚天朗大不敬的回怼,干脆无理取闹道:“我饿了,你去御膳房给我找点吃的来。”
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楚天朗来做,但他只是躬身道是,真要去御膳房给他找吃的。
一边侯着的公公立马上前拦住了他,“这些粗活叫小的去干便是了,公子只管陪小殿下读书。”说罢腿上插了两翅膀,健步如飞出了殿外。
兰美人特意交代过,小皇子毕竟贵为皇子,如今入了宗学,他的一言一行都得有人看着,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有心之人传出去做了文章,到时候都是他们这些下人吃不了兜着走。
陈肖言蹙着眉,一身急火没地方发,当即又想学小时候胡闹摔杯子砸东西,楚天朗在旁默默提了句,“今日上朝,有言官弹劾您在宗学时......”
陈肖言高高举起的杯子,轻轻放了下来,若是眼神能喷火,殿内都得被他烧起来。
兰美人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怎么了这是,还在殿外我就听得你一身火气,”人未到声先至,陈肖言朝门口处张望,“这么大了,脾气怎还如此暴躁?”
兰美人一袭水色衣裙,施施然走了进来,率先看向了楚天朗,“楚侍读,让你见笑了。”
楚天朗只道不敢,顺着美人给的台阶退下了。
殿内,陈肖言拉着兰美人的手,声线委屈,“母妃,父皇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
兰美人把他拉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怎么会呢,你父皇就那么几个孩子,怎么会不在意你?”
“那他为何要如此草率地给我安排,其他几位皇兄的伴读都是从全永宁的世家公子中挑出来的!”陈肖言这几日看着宗学其他皇兄的伴读都是年纪相仿、有头有脸的人家,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
兰美人闻言将他推开,轻声呵斥道:“住嘴!你怎么能如此揣测你父皇的心意。”陈肖言见母妃这般严肃认真的态度,自觉说错了话,低头不语,只是眉眼间明晃晃挂着不服气。
兰美人心中轻叹,前些天她叫人去查的事有了些眉目,其中隐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能随便对外透露,更何况她的言儿还小,怎么能看出如今朝堂的水深火热。
她安慰了陈肖言几句,又提醒他凡事谨言慎行,眉间忧郁之色难散,只是道:“言儿,你要快快长大。”随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
夜间,游顺生与陈明烨说起这事的时候,陈明烨笑而不语。
游顺生就算知道皇帝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现下也只能装作不知,只替小皇子遮掩了几句:“小皇子孩子心气,自然不知道皇上您的良苦用心。”
陈明烨正好读到上奏的请安折,随手用朱笔批了个“安”,道:“确实,孩子心气。”
游顺生知道他这是压根没往心里去,只等陈明烨放下笔,今日的奏折算是批复完毕了。
“皇上今夜可要摆架哪位嫔妃宫中?”
久久不见皇上回复,游顺生自然道:“皇上可是累了?奴才还是早些服侍您歇下吧。”
“他与那人像不像?”
这话说得轻,悠悠传进游顺生耳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半句,“皇上恕罪,您方才说什么?”
陈明烨却不再多语,“召兰美人来侍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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