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混着旧木的霉味，在苏家祠堂里沉沉弥漫。斑驳的族谱挂在正墙，泛黄纸页上的族人名字被岁月晕得模糊，供桌前燃着两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压得愈发压抑。
苏锦璃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婆子“请”进来时，脚步稳得没带起半点尘土。素色布衣的衣角扫过青砖地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主位上，苏老夫人端坐着，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指尖反复摩挲着珠粒上的纹路。她的目光没落在苏锦璃身上，反倒黏在供桌旁那张摊开的纸上——正是苏锦薇所谓的“固本丹秘方残页”。
苏老爷坐在老夫人身侧，面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的闷响在祠堂里回荡，藏不住满心的纠结。
供桌旁，苏锦薇早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素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银簪，衬得原本姣好的面容愈发楚楚可怜。她红着眼眶，手里攥着一方绣兰草的锦帕，指节都泛了白。
见苏锦璃进来，苏锦薇的眼泪瞬间砸在锦帕上，快步扑到老夫人面前，膝盖一弯就想跪下去：“祖母！您快救救苏家！救救咱们全族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颤抖，锦帕被泪水浸得皱成一团：“我本不愿相信，可证据确凿。妹妹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背叛家族的事啊！”
老夫人抬手扶住她，语气平淡却藏着疏离：“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锦薇哽咽着，伸手指向苏锦璃，眼神里满是“痛心”，却悄悄瞥了眼苏老爷的脸色：“昨日我偶然听闻，妹妹近来行踪诡异，常深夜外出，还在房里藏了不明之物。我本以为是谣言，可今早带着人去查看，竟在她的药柜里搜出了固本丹的秘方残页！”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煽动：“还有两个洒扫的下人作证，说昨晚亥时，亲眼看见她在后门私会二皇子府的人！祖母，父亲，固本丹是咱们苏家的祖传秘方，二皇子府又和咱们有宫廷药材供应的往来！妹妹私藏秘方、勾结外人，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苏家不仅会丢了宫廷供应权，还会得罪二皇子，到时候整个苏家都要被她连累啊！”
这话一出，祠堂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苏二叔立刻上前一步，对着主位拱手，面色严肃得有些刻意：“老夫人，大哥，锦薇说得没错！二皇子在朝中势力不小，咱们苏家能在京城立足，全靠宫廷药材供应这桩生意。如今锦璃丫头做出这等事，若是不严惩，不仅没法向二皇子交代，还会让其他家族看笑话，咱们苏家的名声就毁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的几位族人。那几人都是平日里依附二房的，见状立刻纷纷附和。
“二叔说得极是！家族利益为重，不能因一个庶女毁了整个苏家！”
“嫡女向来端庄稳重，不会说谎。那秘方残页和下人证词都在，想必是真的。”
“依我看，该赶紧把苏锦璃禁足，再派人去二皇子府请罪，免得事情闹大！”
附和声此起彼伏，苏锦璃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薄茧——这是她前世制药留下的印记，也是此刻支撑她冷静的底气。她没有急于辩解，只是平静地看着在场的人，将每个人的反应都记在心里。
那些中立的族人，大多低着头，眼神躲闪。有的手指摩挲着袖口，有的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偶尔互相递个眼色，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他们显然不想得罪二房，也不想贸然冤枉人，只想等着主位上的老夫人和苏老爷做决定，明哲保身。
苏老爷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看向苏锦璃，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却藏着一丝犹豫：“锦璃，你有什么话要说？苏锦薇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锦璃刚要开口，苏锦薇又抢先一步，哭着说道：“父亲，您别被她骗了！她平日里就爱偷偷钻研医术，我早就觉得她心思不正，没想到她竟然敢打祖传秘方的主意，还勾结皇子府的人！这种不忠不义之人，若是不严惩，将来必成大患！”
苏二叔也跟着附和，语气急切：“大哥，事不宜迟！二皇子府那边若是知道了，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不如先把苏锦璃关起来，再慢慢审问，也好给二皇子府一个交代。”
祠堂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附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苏锦璃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罪人。苏老夫人一直没说话，只是捻着佛珠，目光在苏锦璃和供桌旁的秘方残页之间反复流转，眉头微微蹙着。偶尔喝一口身旁侍女递来的清茶，指尖的佛珠转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苏锦璃依旧冷静。她看得出来，老夫人并没有完全相信苏锦薇的话，只是在权衡利弊。毕竟，仅凭一张残页和两个下人的证词，确实不足以定她的罪。更何况，苏家若是贸然惩办她，万一事情有假，不仅会寒了族人的心，也可能落人口实。
终于，在苏锦薇的哭诉和苏二叔等人的附和声渐渐停歇时，祠堂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飘着。
苏锦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一步，开口阐述自己的观点。苏老夫人突然抬手，指尖的佛珠停了下来，珠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细碎的动静。
“好了，锦薇先别哭了。”老夫人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情尚未查清，仅凭一张残页和两人证词，就定锦璃的罪，未免太过草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族人，语气掷地有声：“苏家做事，要讲证据。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冤枉好人，寒了族人的心。”
苏锦薇脸上的泪水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嘴角也有些僵硬。她显然没料到老夫人会突然为苏锦璃说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飞快掩饰过去。
苏二叔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老夫人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他只能不甘心地闭上嘴，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不满。
那些中立的族人纷纷抬起头，看向老夫人，眼神里带着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们显然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是不敢说出来。
苏锦璃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她上前一步，对着主位上的苏老爷和老夫人微微屈膝行礼，目光坚定，声音清晰：“祖母，父亲，女儿有话要说。关于那秘方残页，还有所谓的私会之事，其中另有隐情。”
她的声音在肃穆的祠堂里格外响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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