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将军，张某家宅私事，就不劳烦钟将军挂念了。”
“强抢民女乃是重罪，张太守要轻而易举地一笔带过？”
张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天高皇帝远的蛮荒之地有什么律法，莫说这儿百姓大部分贫苦，这些贱女不被我掳到府邸来，说不定在外面她们活得更惨，我好歹还给她们有口饭吃，竟如此不知好歹。”
张合恶狠狠地瞪跪在地上的女子，“你觉得我这是在害你，可以啊，你滚出我的府邸，别在我面前碍眼！”
跪地的女子一时不知所措，当看到门口的侍卫让出一条路，她顷刻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奔向大门。
张合目光瞟向钟应祁，一改之前的和气，语调阴阳：
“钟将军现在满意了吗？我的府内可从未死过人，比起天子脚下的皇城根儿，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援兵迟迟未到，弄不好我这城被梁军铁骑踏破了，那些天潢贵胄都不会瞅一眼。我大开城门收留祈国战士，反过来还要被钟将军质疑强抢民女，真是冬日寒人心啊。”
“哦，还有你们。”张合指着剩下的女人，“怎么不走啊，吓傻了？瞧你们这种怂样，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统统给我滚出去！免得钟将军又往我身上泼脏水。”
剩下的女人互相看了眼，有一人跑向大门，开了一个头，其余也都跟了上去。唯有芳儿吓傻在原地，不知是留下还是出门。
钟应祁看完张合的表演，这才开口：“张太守内心戏可真多，我就说了一句强抢民女是重罪，张太守这话啊一句一句往外蹦，搞得好像我里外不是人一样。”
钟应祁玩味地端详张合，张合被他看着心里发毛，口里压着那口气一出，张合理智回归，这钟应祁乃是钟家独子，钟家百年基业，最后可是要交于他手，这人得罪不起。
恭维的笑又爬上张合的脸：“这话说得，钟将军真是折煞我了，我本就敬佩钟将军为国杀敌，刚刚听闻将军对我有所误会，心里一急，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话冲了些，还请将军见谅。”
钟应祁摆摆手：“张太守说我倒是无所谓，本就是钟某有求于张太守，可张太守话中对京城多有不满，这其中可是有难言之隐？”
张合表情一怔，嘴角的笑容越发勉强：“钟将军你也知晓的，梁兵偷袭北疆军营，这么大的事传给京城已经好几日了，可迟迟不见京城消息传来，我这城可挡不住梁军进攻，我也是心急。”
“这我能理解。”钟应祁话锋一转，问，“张太守之后有何打算？”
“额……没有援兵，挡肯定是挡不住梁军。”张合放低声音，靠在钟应祁耳边道，“钟将军这话我可就直说了哈，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钟应祁做出请的手势，张合这才将话慢慢说出口：“敌人如此强大，我们死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保存力量，日后东山再起，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钟应祁的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收缩成冰冷的一点：“张太守的意思是——弃城而逃？”
“直白点说，是这样的。”
“可钟某就有一个问题了，若是要弃城，转移城中的百姓需要不少时间，目前梁军虎视眈眈，张太守是已经有所动作了？”
“这倒也没有，这么重大的决定肯定要与钟将军商议，深思熟虑后在行动。”张合十分保证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张太守先按兵不动，目前消息还不明朗，若是我们提前弃城而逃，京城的消息又传了过来，女帝怪罪起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
张合问：“可若是梁兵打过来呢？”
“我军中活着的弟兄会拼尽全力守住沐城，张太守身为沐城之主，应当背负职责，与我们一起守城，为百姓离城争取时间。”
张合表情闪过一瞬间迟疑，钟应祁将一切看在眼里。
“钟将军真不愧是钟家出的子弟，忠义大将之风，在下佩服。张某定当竭尽全力，担起身为太守的职责。”
面对张合的吹捧，钟应祁采取同等回应。
你一言我一言，聊到夜色已深。
“张太守，若是京城传来消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钟某就先告辞了。”
“钟将军慢走。”
送走钟应祁后，张合扶住额头，心道：“这钟应祁自己要名声，还要拉上我，真是晦气，老子才不陪他用自己的命去换一群贱民的命。”
张合转身，见芳儿还在此处，不耐烦道：“真是一个蠢货，怎么还在这里傻站，老子现在没心情跟你睡，还不快滚！”
芳儿被一脚踢开，拖着疼痛的身子回到狭小的房间。她事后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就在那傻站着，白白错过出宫的机会，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抓着头发，恨自己蠢笨如牛。
到了第二日，芳儿看见一群侍卫围在院内，芳儿低下头，快步走过，匆匆瞟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吓得心惊胆战。
侍卫们围着几个女人，更准确说是几具尸体。正是昨日奔出门的几位女子，她们现在——死了。
眼睛瞪得好大，嘴巴也张得很大，死状凄惨，像是被人勒死的。
芳儿抚平自己狂跳的心，快步离开，不敢再看她们。
“她们怎么死了？”
“啊！”芳儿惊呼起来，引来一众侍卫，见是芳儿惊呼，扫视了一眼，就离开了。他们知道，这姑娘胆子小，人又软弱，遇见蛇和一些虫子就大惊小怪。这种女人，还能在吃人的金窟里活一年，真是奇迹。看来，张太守是很吃她的脸啊。
侍卫一走，苑茗又从高墙上探出头，看准位置，一屁股坐在墙顶上。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大惊小怪？”
芳儿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知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
芳儿疯狂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问我。”她抱住头，几乎快要崩溃。
苑茗不再逼问芳儿，而是下定某种决心，准备转身跃下高墙，只是回眸一看，瞧见了老熟人。
钟应祁这是跟踪她，跟到这里来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苑茗跟他离开。苑茗眼眸微眯，心道：“这人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苑茗只犹豫一瞬，跟上钟应祁步伐。
这里远离张合府邸，是个不错的聊天地儿。
“钟将军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不必遮遮掩掩。”
钟应祁问：“张合那一屋子娇妾是不是都死了？”
“看来钟将军是知道点事啊。”苑茗单手叉腰，审视着钟应祁，“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还请钟将军先回答我的问题。”
“殿下，我并未问你潜入张合府邸做了什么，只是想知道几位无辜女子的性命，这么小的忙，殿下也不愿帮我吗？”
苑茗神情不变，直接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跟踪我？”
“殿下，你真是……”
看着苑茗那张惨白又神采奕奕的脸，钟应祁彻底没了脾气。
“殿下轻而易举翻过那么高的墙，理应对自己的轻功非常自信，我若跟在殿下身后，殿下一定会察觉到，所以我并没有跟踪，而是刚好碰见了殿下。”
“第二个问题。”
钟应祁：“……”
“你为什么要问几名小妾的情况？”
钟应祁轻声叹气：“因为我昨日拜访了张合，正巧撞见他府中小妾向我控诉张合惨无人道的行径，我阴阳了张合几句，那几名小妾借着张合的气话，出了府邸。当时夜深，那几名女子走得很快，我本打算天亮帮她们寻找家人，但始终没有找到人影，我猜想，她们可能遇到不测。”
“不是可能，是她们已经死了。”苑茗脸色沉了下来，“只有一个胆子小，又有点呆的姑娘活了下来，我刚刚问了她，因为撞见院内那几具尸体，她的情绪很崩溃，不愿多言，但依我来看，可以肯定是张合的手笔。”
钟应祁流露不忍，“她们都死了？”
“没错，是被勒死的。”
“张合这个狗贼，我迟早要了他的命。”
“他的命归我了，钟将军就不要来抢我的人头了。”
“殿下在上次争吵后，就开始行动了？”虽是问句，但钟应祁的表现很镇定，应该是一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苑茗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就走。
如今的她秉持着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原则，为了哄自己不再一受刺激就发病，她自己也花了不少心思。
至于钟应祁怎样想，是无语还是更无语，她不在乎，谁让她有病呢。
苑茗甩掉钟应祁，再一次翻过那面于她而言形同虚设的高墙。果然看见蹲在墙角、抱膝坐下、缩成一个小球的芳儿。
“你是长在墙角里的菌子吗？”
芳儿抬头，看见撑着下巴，正似笑非笑望着她的苑茗。
“我不敢再去那个人的身边，我会死掉的，会死得很惨。”芳儿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苑茗跳到她身边，道：“说得好像你不去张合身边就能不去似的，再者你不去，就不会死的很惨吗？幼稚，人为刀俎你为鱼肉，除了绝地反击，你有的选吗？”
面对苑茗的奚落，芳儿眼眶红肿，眼睛盯着某个虚无的点，像是被抽干了空气，沉默的像个死人。
苑茗见怪不怪，从袖口拿出两大瓶茗兰毒，塞到了芳儿手中。
“之前的那瓶还没用完吧，瞧你如今这么害怕，你也不必再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下毒。剂量来猛一点，天凉了，一杯热水，送张合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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