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是胆量的放大镜,让人敢触碰清醒时拼命压抑的渴望。——谢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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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开始敲打窗玻璃时,谢苏婉正把晾干的校服叠进衣柜。属于谢逸扬的那件蓝色格子衬衫还挂在衣架上,散发着淡淡的留兰香洗衣液味道。
雨夜的玻璃窗上爬满水痕,谢苏婉第三次看钟时,时针已经滑过十一点。她放下素描本,走到玄关处张望,今天是CMO公布结果的日子,可是谢逸扬到现在都没回来。
手机突然震动。
【陆一鸣】婉婉!你哥不见了!
附带一张CMO官网截图:谢逸扬,银牌,与封尽的名字隔着两行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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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在拐角处被风掀翻。谢苏婉索性冲进雨里,运动鞋踩进水坑溅起的泥点爬上裤脚。这场景熟悉得刺眼,就像两周前那个雨夜,只不过这次浑身湿透的人换成了她。
小区便利店后巷,谢逸扬靠坐在消防栓旁,脚边散落三个空啤酒罐,第四个在他手里摇晃,铝罐折射的冷光映在他泛红的眼尾。
“哥哥……”谢苏婉的伞挡在他头顶。
他缓缓仰起脸,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在路灯下泛着微弱的光。视线涣散了几秒才慢慢聚焦,喉结上下滚动时,一股混合着薄荷糖和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眶发烫。
“……来看我笑话?”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几分自嘲的嘶哑。
她伸手抽走他指间半截皱巴巴的香烟,烟嘴处有深深的齿痕,“你明明不抽烟的。”
谢逸扬突然笑起来,从衣服内袋摸出护身符,“平安”的“安”字彻底开线,线头像伤口翻开的皮肉,“它没用了。”
他手指一松,护身符掉进了积水里。
谢苏婉弯腰去捡护身符时,谢逸扬突然拽住她手腕。常年握笔的茧子磨过她脉搏,袖口上翻露出一片擦伤,手肘处渗血的伤口混着泥水,显然是在雨中跌倒过。
“差两分……”他伸出两根手指,指甲缝里嵌着墨迹和细小的砂砾,“就两分……”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谢逸扬突然用拇指轻轻抹开那滴水珠,动作温柔得仿佛在为她拭泪:“小时候考了98分......”他的声音低哑下去,“我妈当着我的面把试卷撕得粉碎......她说,谭玲玲的孩子必须拿满分。”
十岁的谢逸扬跪在满地的碎纸片间,铅笔尖深深扎进掌心,鲜血混着雨水在试卷残片上洇开暗红的花。母亲的高跟鞋声在走廊尽头戛然而止,窗外暴雨倾盆,将那些被硬生生咽回去的呜咽,连同“98分”的红色批注一起,冲进下水道漆黑的漩涡里。
谢苏婉的指尖轻颤着覆上他手背,那里有新鲜的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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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扶他起来,谢逸扬却猛地起身,膝盖狠狠撞上消防栓也浑然不觉。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栽向墙壁,谢苏婉急忙用肩膀顶住他腋下,少年滚烫的体温隔着湿透的衣服灼烧着她。
“慢一点……”她一手撑伞,一手环住他的腰,指尖陷进他绷紧的身体。谢逸扬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酒精的灼热,整个人像被抽走骨头的猫,重量一点点压在她肩上。
走到第三个路灯时,他突然推开她,自己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裤腿拖过积水溅起泥点。夜风吹开他黏在额前的湿发,露出通红的眼眶。
“别管我……”他哑着嗓子说,却在她伸手扶他时,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腕,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跳动的脉搏。
单元门前的台阶成了最后一道障碍。谢逸扬抬脚时被自己绊倒,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谢苏婉慌忙去拉,却被他带得一起跪倒。他忽然笑起来,胸腔震动时带出一串咳嗽,酒气混着雨水从下颌滴在她手背上。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悬在他的膝盖上方。
谢逸扬怔住,仿佛这个词击穿了所有防线。他猛地别过脸,喉结剧烈滚动,却在她起身时突然抓住她衣角,又在谢苏婉回头时仓皇松开。
“......对不起。”
这句道歉轻得像羽毛落地,转瞬被雨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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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感应灯明明灭灭。谢逸扬靠着鞋柜滑坐在地,湿发贴在额头上。他盯着全家福里穿旗袍的女人:“她葬礼那天......也下雨。”
谢苏婉正拧毛巾的手一颤。这是谭玲玲去世后,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葬礼。
“我抱着骨灰盒……”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指,“一滴眼泪都没掉……因为她说……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酒精终于撬开紧锁的阀门。十几年的压抑化作胃里翻涌的灼烧感,他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最后精疲力竭地靠在她肩上。
谢苏婉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做噩梦的谢逸轩。
他抬头时,一滴泪正从右眼滑落。谢苏婉本能地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那点湿润,谢逸扬却忽然倾身靠近。
他的鼻尖几乎蹭到她颈窝,呼吸灼热地拂过她锁骨,带着酒精和雨水的潮湿。他深深吸气,像是要把她的气息刻进记忆里,又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后退,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尾音还没落下,他整个人就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谢苏婉慌忙去接,掌心贴住他汗湿的后颈时,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紧绷和防备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松懈了。
樱花发卡“啪”地掉在地板上,塑料花瓣在灯光下透明得像是要融化。
☆
谢苏婉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自己的颈侧,那里还残留着他呼吸的温度。她的拇指机械地蹭过锁骨,像要擦掉什么不该存在的痕迹,却只是将那点灼热揉得更深。
心跳声在耳膜里轰然炸开,震得她指尖发麻。他靠得太近,近到呼吸都成了某种隐秘的触碰,像是要把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都倾注其中。
指腹突然蹭到一点咸涩,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了泪。这滴泪来得毫无预兆,像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她怔怔地看着指尖的水光,忽然想起谢逸扬发烧那晚,他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窝,呼吸灼热得像要烙进她皮肤。
当时她也是这样,手指悬在他汗湿的鬓角上方,迟迟不敢落下。而现在,他的鼻息比她记忆中更烫,却比高烧时的温度更让她心跳失序。
余光瞥见谢逸扬滑落的手机亮起屏幕,锁屏壁纸是她熟悉的速写——雨夜里他发烧时的睡颜。但让她呼吸一滞的是画作角落那行新添的小字。
「38.5℃,但这里很暖。」
笔迹工整有力,是谢逸扬的字迹。这行字像是某种隐秘的告白,让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原来他不仅发现了这张偷偷夹在他笔记本里的画,还以这种方式回应了她的关心。这个认知比他方才的靠近更让她眩晕,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疯狂鼓胀,几乎要撑裂肋骨。
镜子里映出他们交叠的影子,他歪倒在她膝头,而她低头凝视的样子,像极了速写本最后一页那幅未完成的画:月光下的少年与影子。
“笨蛋……”她小声呢喃,声音比羽毛还轻。
镜子里,她看见自己发红的耳尖和湿润的眼睛,原来某些情绪根本无处可藏,就像他总也擦不干的发梢,就像她素描本里越积越多的、关于他的侧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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