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家别墅走来这里的路上，陈恪一言不发打着伞，关静走在雨伞的庇护下看手机。他们都没说话。
伞檐习惯性地朝她的方向倾倒，使得陈恪的白T上多了无数道倾斜的雨痕。
“怎么来得这么晚？”
屋内顾宇阳坐在人群中间，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滑动手机一边询问陈恪。
没等陈恪回答他，顾宇阳又瞥见紧随他而来的关静。她没穿早晨那条吊带裙，换了件橘色的宽吊带，搭配牛仔短裤，她皮肤雪白，由此显得格外靓丽。她很少穿这么跳的颜色，顾宇阳怔了怔。
吴旭涵走去接过陈恪手里的西瓜，随口一说：“两个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吃吧。”
关静漫不经心笑了声，抬手迫使顾宇阳把位置让出来，“不够自己去买，他又不是跑腿的。”
吴旭涵望了眼窗外的倾盆大雨，撇撇嘴：“算啦。”
顾宇阳一把推开关静，蹙眉啰里八嗦地说：“这是我位置，你坐地上去。”
关静抱手看着他，渐渐眯起眼，“你长能耐了顾宇阳。”
青春期的他们是水火不容的，相见不过三句话必能开始互呛。两人展开激烈的座位大战时，其余人已经见怪不怪地聊天吃起西瓜。最后还是顾宇阳的女朋友田梦晶终止了这场幼稚的争夺战。
他屁颠屁颠去厨房帮忙时，瞥见陈恪正在切第二个西瓜。
顾宇阳有些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没影了。
田梦晶喜欢烘焙，十一二岁开始就在家学习这些，如今已经是好手。她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面包，递给打下手的顾宇阳。
“你先尝尝。”
顾宇阳撕了一角下来，眼睛一亮，“好吃，甜而不腻。”
田梦晶亲了他一口，然后用眼神示意他给陈恪，一边笑说：“陈恪，你也尝尝。”
陈恪抬起头刚要拒绝，顾宇阳手里的面包已经举到眼前，他只好放下刀接过，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
“OK，宇阳你拿出去吧。”
端着西瓜的陈恪和顾宇阳同时走出厨房。关静已经占据最好的位置和许灵音吵吵嚷嚷了起来。平时话不多的她，一碰上许娇娇就变得话多起来。幼稚得像回到了学前时期。
她看着像生气，却总是笑着在逗许灵音，把后者逗得满脸通红。
“吴旭涵，你真想好要当医生了？”顾宇阳懒得再去争夺位置，坐到田梦晶身边。
“想好了啊，我们家都是医生，我能怎么办啊？而且必须是临床。”吴旭涵耷拉着脑袋，“希望我能尽快爱上医学，早日当上院长，完成我家对我的期望吧。”
“那行，以后就该叫你吴院了。”
吴旭涵转头扭向关静，笑着嘴贫道：“静大小姐最后也拗不过老爸念了金融，你没我想象中的叛逆啊。”
关静笑了笑，淡淡道：“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想做什么。”
“你不是有挺多兴趣爱好？”
“不够喜欢。”
许灵音说：“不够喜欢也可以试试呀，没试过怎么知道呢？你放弃得也太快了，实在不行之后转专业吧，还有后悔药可以吃。”
“我可不想走到半途才后悔。”关静抬眸，似笑非笑的。
关静向来听不进去旁人的建议。
一直到晚餐结束，关静和陈恪没有说一句话。更准确地说，陈恪没有和任何人讲话。
杂乱的客厅留给专职人员清理，浩浩荡荡的一群少年人转战至宽阔的客卧。床上、地上、沙发上横七竖八都是人。
“真心话大冒险吧。”
关静兴致缺缺说道：“又是这个，每次同学聚会都玩大冒险，光看你们男生一些没法入眼的行为，能不能有点新意？”
“行啊，今天我把矛头对准你。”顾宇阳喝酒似的灌了瓶葡萄饮料，幼稚地下战书。
关静瞧了他一眼，“那你得先有本事让我输。”
谁来接受真心话大冒险惩罚由猜数字游戏决定。出题人在手机备忘录里输入一个数字，由其他人猜，每次缩小范围，直至猜中。
猜中的人成为倒霉鬼和下一个出题人。
“谁先来出题？”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提议，其中顾宇阳和王芮的声音最明显：“陈恪吧。”
陈恪不说拒绝也不说答应，一个人坐在墨绿色的单人沙发上，扶了扶略有些困倦的眼皮，打开手机输入：321。
“好了，开始猜吧。”他平淡地说，兴致不高地陪着他们闹。
依次开始。
“1！”
“这么安全的数字啊？”
陈恪闭眼回答：“1-1000。”
“500！”
陈恪：“1-500。”
静默片刻。
“下一个，静大小姐到你了啊。”
关静沉吟了两秒，随口说：“321。”
陈恪一顿，睁开眼，看了她许久才说：“猜对了。”
“Oh——干得漂亮！关静你输了吧。”
在顾宇阳得瑟的嘲讽声中，关静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恪。
“真是321？我随口说的也能中？”
“嗯，真的是。”
“你怎么不写123呢？我不信，手机给我看。”关静抿嘴赤足从床沿跳下，走到陈恪身边，手掌一摊，示意陈恪交出手机。
陈恪将手机递给她，看着她不悦地蹙起眉头小声抱怨：“还真是……”
“关静你可得愿赌服输啊，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关静把手机扔回陈恪腿上，走回去，“真心话，你们想的大冒险太恶心。”
许灵音警告：“那可不准撒谎。”
关静嗤笑：“我什么时候撒过谎？”
吴旭涵和顾宇阳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又和其他人窸窸窣窣地讨论。
关静不耐地指着墙上的钟，“再给十秒，不出题就直接进入下一轮。”
“出！你别急啊。那就问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人？男女之情啊！”
关静冷冷笑了声，“这么老套的题。——有啊。”
波澜不惊的语调平地惊雷。
视线齐刷刷地朝向关静。
“啊？”
“有？！谁啊？”吴旭涵按耐不住体内的八卦之心。
关静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现在换我出题。”
她不理会旁的抱怨声，想了想输入：111。
“500。”
“0-500。”
“250！”
“0-250。”
……
最后猜中的人是王芮。众人笑关静怎么选了这么个数字，关静说：因为简单。
王芮选择了真心话，问题是她喜欢谁。她回答说没有，同学起哄说她撒谎，她笑着重复说：真的没有。
再后来的几轮中顾宇阳中了两回，其余人除了陈恪外各中了一回，除了顾宇阳选了一次大冒险被要求亲女朋友脸颊外，所有人都选择了真心话。
吴旭涵抱怨道：“太无聊了。反正所有人都轮到过了，从现在开始不许选真心话，必须选大冒险了。”
王芮指了指陈恪说：“他还没有。”
吴旭涵瞧着陈恪顿了顿，摆手说：“从陈恪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还不如大冒险刺激。”
自从吴旭涵改了规则后，关静的运气不知怎么了，接连中了两回。第一回在她冰冷眼神的压迫下，其他人没敢给她太过分的大冒险，只让她一口气吃了五块西瓜。第二轮却是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她了，一个个地都回避她的视线动起歪脑筋。
“静大小姐，就算是你也不能搞特殊，愿赌服输啊。”
许灵音鬼点子多，眸光一闪说：“你选一个在场的男生，坐他腿上，坐到游戏结束。”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关静笑了下。
“就这样？”
许灵音愣了愣，“是啊，很简单吗？”
关静不答，起身朝陈恪走去。
陈恪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微微岔开，一只手托着脸颊下端，在不明朗的光线里时不时阖眼小憩。
明白了关静的目标后，立刻有人开始嚷嚷：“不行不行，你找陈恪简直就是犯规！”
关静驻足回身问：“犯规？”
许灵音手舞足蹈，“拜托，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小时候澡都一起洗过，互相见过光屁屁的样子，区区坐大腿还能叫冒险吗？”
关静轻笑，抱手道：“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吴旭涵站在许灵音的一方，“不行，你们两个的友情太纯了，纯到再过二十年也还是老样子。不，你们这都算是亲情了。”
关静垂眼，弯腰拨开陈恪放在膝上的手，他这才醒转，缓缓抬起头。
他连一句话都还未说出口，沙砾在嗓子眼里打转着，眼前遮挡视线的人就忽然坐到了他的腿上。一开始硌在骨头上，痛感占据大脑，她调整了坐姿后，柔软的感觉取而代之。
“行不行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你让我选一个在场的男生，他又不是女的，他当然符合要求。”
关静什么也没和陈恪解释，得寸进尺地想要盘起腿。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平衡力，在双脚离开地面的瞬间，她东倒西歪起来，陈恪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胯，有片刻的出神，等她坐稳才后知后觉松开。
关静不耐地抬手让他们开始下一轮，等众人的目光不再聚焦在他们身上后，她往后倒了下来，形若无骨地躺在陈恪身上。
单人沙发摆放在一个昏暗的区域，头顶的光线对着床，落地灯又距离甚远，只有些焦黄的光的边缘投射在这里。
她静静看着其余人，看着田梦晶成为下一个惩罚对象，看着众人让她和顾宇阳拥抱。
她在想什么？
陈恪想。
他猜不透她，只能跟随她的视线寻去，落在顾宇阳身上。陈恪顿住。
“你好烫。”
游离的神思被轻飘飘的三个字拉回。
“嗯？”
陈恪不解。
关静闭眼，嗓音轻而低哑。
“你的身体好烫。”
来这里之前她洗了澡，发丝间还萦绕着栀子味的芳香，掺着柠檬的清冽。白色的肩带从橘色的宽吊带边脱离出来，染着光线的昏黄。
陈恪未出口的话语悉数淌回了身体里，灼烧着喉咙。
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只是侧过了头说着。
“淋了点雨，也许发烧了。你下去吧，不然一会儿传染给你了。”
关静轻笑了声，原本背对他的身体稍稍侧转，额头抵在了他的颈窝里。
她说：“你没那么脆弱。”
滚烫的颈窝和冰凉的额头。
半晌。
关静轻轻道：“我睡会儿。”
没过两秒，她发号施令：“抱着我的腿，我怕滑下去。”
“你……”陈恪温声道，“你这样睡不舒服，去隔壁卧室床上睡好不好？”
商量的语气很是柔和。
“不好。你别说话了。”关静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陈恪深呼吸了两次，颇有些无奈地垂眸，右手越过她的肩头固住她的背脊，左手勾住她的膝弯，把人往上又提了提。
关静顺势把脚翘在了沙发扶手上，宣布退出无聊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她原本并无多少困意，只是不想掺合游戏。但在陈恪身上躺了没多久后，她竟然真的睡着了。凉爽的冷气从上方吹来，身下却是火团，她成了温暖的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顾宇阳起身走过来，一边说一边要去拉关静的胳膊，“还玩不玩了？别扫兴啊。”
陈恪抬头，在半空中一下截住了他的手。
他说：“让她睡会儿。”
顾宇阳愣了下，指骨被陈恪撞得发疼。他蹙眉盯着关静的脸庞，垂下来的发丝遮挡住她半边脸，睫毛浓密纤长。纵使是顾宇阳也难见她这样蜷缩得像个婴儿的姿势。她似乎很安心，在嘈杂的环境里，在一点也不柔软的地方，竟然就能睡着。
陈恪抱着她，在暧昧的光线里，他们仿佛不可分割。
顾宇阳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和闷，胸口上仿佛压了块巨石，令他难以透气。
“宇阳，来吃蛋糕了。”田梦晶喊他。
“来了。”他回应，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回身。
当天晚上关静一直没再参与游戏，陈恪亦是。
他们后来开始打牌，开始谈天说地，宇宙万物到百家八卦。
关静听不见。
而陈恪顾着她，无暇顾及他人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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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静和顾宇阳去美国的那几年里和国内的老同学联系不算多。吴旭涵算是最密切的。
同学聚会只有留在国内的那些人参加，有时各自工作忙，到头来只有两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王芮有次整理出她的老旧相机，十几年前的佳能，还能用，但最珍贵的还是几乎储满的SD卡，里面有高中最后一段时间拍摄的上千张照片。
吴旭涵听说后问她要照片，说想整理成高中回忆录。那段日子王芮忙得没有时间挑，只好压缩了全部发给吴旭涵。
吴旭涵怎么处理的她不知道。
但王芮事后想起来，很想删除一张照片。
她手边摆着杯美式，喝了一口就摆在那没有动过。她学不会关静嗜苦的口味，找了糖包往里加。
电脑屏幕上鼠标停留在删除两个字上，但直到书房的灯熄灭，直到电脑屏幕暗去，她也没有点下去。
立幅相片里，橙黄色的灯光温馨得像傍晚的咖啡馆。中央墨绿色的沙发被黑暗染得仿佛是黑色，窗外有幽蓝色的薄光，雨丝被照成银色。
身穿白T的少年抱着一个少女坐在沙发里。他很俊朗，气质干净但不幼稚，仿佛一棵年头到年尾屹立在雪山上的树。
镜头聚焦在他眼睛。
而他的眼睛却看着怀里少女的睡颜。
月光洒向他的嘴角，轻拂那轮轻轻的笑意。
王芮依稀记得他就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最后起身时大腿麻得失去了知觉。少女没有向他道谢，径直走向了哄闹的人群。
镜头之外，无人发现他的爱意。
包括他自己。
和朋友去打了一小时羽毛球，肩膀抬不起来不说，我还淋巴结节了|-|（发炎，累的！）我平时是有多缺乏锻炼！！头孢吃了几天总算好了。我忏悔！！！最近更新频率太有问题了，我尽快多补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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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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