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善阁中烛火摇曳,就连照亮的红烛都多燃了两支。嫁入东宫没多少时日,便已然有好几次这般看着床上虚弱不堪的太子。宫人们为他拭去脸上的污渍,此刻他正半眯着眼,扫视着陌生的环境。
他从未想过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会不顾安危地来救自己,在火光中看见那张着急的脸他竟会担心,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从未有过。
时宁捧着药碗上前,“殿下可还难受?”
太子撑起身子,手腕上还缠着纱布,“无碍。”
见他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四周,时宁补充道:“殿下,正殿暂时住不得了,您且暂住在迎善阁吧,明日请工匠……”
话未完,见太子眉头微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耳根一红,“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让嬷嬷将隔壁屋子收拾了出来,我住在隔壁,您一人住在此处……”
“自然是不住在一起的……”话音渐弱,时宁耳根越说越红。
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颔首,“那便好。”
群嬷嬷无奈摇头,恨铁不成钢啊!
“那……殿下无碍就好,我且去休息了,您有事再叫我。”时宁默默转身欲走。
“等等!”太子突然叫住。
“啊?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的伤。”太子不在意地指了指她灼伤的手腕,“请李太医包扎一下。”
“是,多谢殿下挂念……”话到一半,她人便消失在了阁内。
隔壁暖房中熏着厚重的檀香,此屋的布置与迎善阁相差无几,只不过少了些生气。露珠在房中已将被褥铺好,近日天气渐凉,就连被子她都铺了两床。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露珠接过她的披风,“外面冷吧姑娘?”
时宁顺势将手摸向露珠,“冷!”
露珠感受到她手心的冷意,忙道:“快来,我刚去打了热水,快来再泡个脚,泡得暖暖的再睡觉!”
夜里,风声拍打着窗户,带着撕叫声。
清早,时宁睡了个回笼觉,她本早早地起了一次,听见隔壁没有响动,她又回被窝睡了一会儿。
直到听见隔壁有陆陆续续地端水说话声,时宁这才起床,仔细梳妆后才去见的太子。
太子恹恹地靠在窗边,苍白的脸映着天光,见了她来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依旧一味地看着书卷。群嬷嬷这时刚捧着药碗走进,看着太子将汤药一饮而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让厨房传早膳。
时宁坐在太子软榻的另一侧,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太子。说来他生得实在俊美,就连生病也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美,好生奇怪,时宁本不喜欢这种感觉。
“殿下,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时宁微微倾身,靠近了几分。
太子从书卷中抬眸,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您的顽疾......是从小就有的吗?”她问得小心,却掩不住眼底的探究,虽传闻都说太子幼时便有疾,可她总觉得另有隐情。
太子合上书册,反问道:“为何问这个?”
“就是想着……”她索性托腮凑近,“究竟是何等病症,能让太医院束手无策二十年。”见他不语,又兴致勃勃道:“不如让我替您把把脉?我也会医术的!”
“你?”太子眉梢微动。
“自然是我!”她眼底漾起碎光,像只翘尾巴的猫儿,“从小我在......”突然,话音戛然而止。
“在何处学的医?”太子试探性地追问道。
时宁倏地直起腰,“自然是医、医书上学的!”她手心攥着裙角,傻时宁啊傻时宁,差点儿就说漏嘴了!
可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世!
太子瞧见她慌张的模样,心中竟还想再逗逗她,又道:“是何医书?”
时宁声音大了几分,“杂病论而已!”
“那医术怎能与太医院相提并论?”
时宁被他追问得焉了气,只好沉下头小声道:“好吧……”
其实在她心里她养父是最最最厉害的医者!
比太医院都厉害!
太子瞧着她的模样,活脱脱像个斗败公鸡一般。
恰好,群嬷嬷招呼着宫人们传膳,刚进门就瞧见这一幕,嬷嬷心中更确定了,太子妃定然能将太子哄开心!
“殿下、太子妃,你们请用膳。”群嬷嬷见早膳都已上桌,赶紧招呼着宫人们在外候着。
屋中又只剩他们两人。
时宁平日哪见过这般精致的早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她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捧着白瓷小碗。
她记得嬷嬷的教诲,陪太子用膳需等太子先动筷,每道菜肴也需等他尝过,自己才能下筷。
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竟对满桌珍馐视若无睹,只慢条斯理地搅着碗中的白粥。
一转眼,她碗底已空,他的却还满满当当。
时宁心中一顿,自己的胃口是不是...太好了些?!
“殿......”她薄唇刚启,太子便抬眸一瞥。
“食不言。”
时宁立刻噤声,学着他的样子细嚼慢咽,将最后一粒米都咽下。宫人有眼力见地添上新粥,热气氤氲间,她望着纹丝未动的鱼翅燕窝、翡翠虾饺,又忍不住轻唤:“殿下......”
见那双凤眼再次望来,她指了指菜碟,讪讪道:“这些......您都不尝尝么?”
太子放下手中的白瓷碗,“没胃口。”
话落,瞧见她欲张未张的口,和桌上纹丝不动的菜肴,只觉得有些稀奇,“今日你胃口也不佳?”
时宁几乎是欲哭无泪,实话道:“殿下,您没动筷,我不敢……”
太子微微眯眼,有些无奈,“无妨。”
时宁听见他此话一出,两眼一亮,立马夹起一枚晶莹剔透的虾饺,“多谢殿下!”
太子瞧见她吃得正欢的模样,又道:“日后你都来我此处用膳吧,免得铺张浪费。”
时宁嘴中塞得满满当当,赶紧点头应下。
这等好事定不能错过!
时宁一边吃着美食,一边想着这太子的态度怎么转变得这般快,难不成因为她昨夜不顾安危闯入火中救了他,他对自己心存感激?
用美食来感激,甚好甚好!
想到此处,时宁嘴角浮现出一抹不自觉的笑意,这一幕被太子看在眼里。
太子:此女吃些寻常之物便如此容易满足?
天光照在窗边,树影婆娑,正好洒在桌案之上。他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少女,对于他来说,她实在是个暖心的陌生人。
在时宁吃的正欢之时,何必庆仓皇跑来,打断了她的食欲。
“殿下!何四娘自尽了!”
时宁猛然抬起头,唇边还闪着油光,怎么忘了这等事!
太子眉间闪过一丝不悦,像是被人扰了清净,“嗯,埋了吧。”他淡淡道,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何必庆见他有些生气,连忙躬身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时宁轻轻放下碗筷,小声道:“殿下,你已经知道何四娘了?”
见太子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她又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昨日您尚在昏迷,我便没有告诉你,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话到一半,声音逐渐变小。
太子斜倚在软枕上,单手托着下巴望着她,唇角微勾,“你找到了纵火的凶手,我怪你作甚?”
这话怎么越品越不对劲?!
时宁弱弱道:“是吗……”
“沈时宁?你很怕我?”
时宁一愣,嗯……好像是挺怕的。
“殿下乃是储君,是陛下选中之人,受万人敬仰,我……我自是害怕。”时宁小心翼翼地抬眸道。
只听见太子一声冷笑,“说得甚好。”
没理头地夸了她一句,时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夸,反正挺莫名其妙的,然后就把自己遣出了屋。
“嗯……应该是生气了……”时宁在心里默念。
时宁前脚刚走,董太傅携工部侍郎就来叨扰太子,说的还是渔州矿脉一事。
工部侍郎李昌年近半百,为人清廉正直,在满朝文武中名声极佳。
“殿下,陛下将渔州分拨到了宁王手中,宁王封地本在凰山,两地相邻,如今渔州和凰山相通,我们在矿脉哪里得不到任何好处了。”
“宁王接手渔州,定然会把殿下您的旧部全部铲除,渔州的哨岗又该如何?”
太子沉着眼,“渔州本是我的旧部,父皇此意是想架空于我,罢了,传信给哨岗,让他们注意隐蔽,若是宁王有何不善的举动,立刻来报。”
董太傅忧心忡忡,对此事依旧不满,“南阳一路北下到黍京,渔州对我们至关重要,难道就此拱手让人?”
李昌思索良久,开口道:“太傅莫急,我仔细想想,或许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如今宁王正得意,倒不如我们再烧把火,让火烧得更旺些,最好可以烧到黍京。”
董太傅气得不起,“李大人!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说辞!
“事关紧急,陛下既已下旨,八百里加急的圣旨恐怕都已送到宁王手中,此事是改变不了了。”
太子揉着太阳穴,愈发疲倦,“让渔州陈默等人做好准备,其他的事静观其变。”
李昌点头应下,又道:“殿下,这几月您没去早朝,裕贵妃一派为首的都察院御使弹劾了您不止一次,您看您身子好些了可否能去……上朝?”他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额前已冒出冷汗。
太子微微颔首,“嗯,明日便去。”
李昌听到这个回答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脸上也露出笑意,“甚好甚好,殿下为国为民,不负社稷,臣等追随殿下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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