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侍卫将那男孩安置在府里最东面的一间空房,温嘉楚得知后几乎是跑到那间空房的。
推门而入,只见男孩盘腿坐在最角落的床榻上,手里捧着一碗热粥,旁若无人的喝着,像是搁浅的鱼再遇水,不要命吸食着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一切。
站在一旁的一名侍卫开口:“小姐,这小男孩醒来后便一直喊饿,属下便让厨房拿了碗白粥。”
温嘉楚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好,都先下去吧。”
侍卫们和小雅走后,温嘉楚放轻步子走到床前,趁着男孩还在喝粥,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里再三确认,的确是将才那个男孩没错。
他没死,温嘉楚心想:那他为什么要骗他。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温嘉楚担心打草惊蛇,依旧站着。
男孩像是没听到似的,没立马答,而是将那碗粥喝完放下碗,才注意到温嘉楚的存在。
他将空空如也的碗放在脚边,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把嘴角黏糊的水渍,“我叫小吉。”
温嘉楚点头,“小吉对吧,偷我的荷包是因为没钱吃饭吗?”
问完温嘉楚便后悔了,谁不是走投无路才走上这条路的呢?
小吉却是摇头,毕竟还是个孩子,很单纯交代道:“也不完全是,主要是老大的安排,我们要是不偷不抢,饿着没饭吃是小事,被打才最痛苦。”
温嘉楚蹙起眉,回想着,片刻后,“你是黑市出来的?”
小吉点头,“对不起啊姐姐……”
“算了,别提了。”温嘉楚无奈叹了口气,想了想才将问题拐到正题上,“刚才在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钟祁是被人抬回自己屋里的。
他没有昏死过去,但那三十大板重重打下来,至少是皮开肉绽,从小到大他挨过的打,受的伤不在少数,可血肉之躯,终究还是会疼的。
杖刑结束后,钟祁跪在地上,跪姿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笔直挺立,而是像一株老树,佝偻着,了无生机。
两名大汉虽然样貌是凶神恶煞的,但对于这十七岁的少年下重手,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于是商量着将钟祁抬回去。
大汉走后,钟祁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身上的伤不允许他有太多了动作,能够趴着已经是万幸。
他勉强仰头望着窗外,这个视角,只能望见白云朵朵,就这么一直看着那白云,他初来中原时,和乌来走散后,误入黑市的前几年,也是这么被打,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好像更疼痛些……
看着出神,等再缓过来时,原先洁净的云朵,已经沾染上了橘黄色。
钟祁没注意到,“吱呀”一声,房门往里敞开,温嘉楚抱着个包裹走进,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
“…… 钟祁?”因为心有愧疚,温嘉楚叫人的声音也是又轻又沉,稍稍发哑,刚开口叫他名字时,喉咙甚至发不出声音。
温嘉楚望着床榻上的背影,纹丝不动,只留给她满目血色。
温嘉楚将手中的包裹放到桌面上,小步小步走向床榻,步步惊心。
行至将近,床榻上的人依旧没任何动作,温嘉楚从一旁的木桌子下边拉出来一张矮木凳轻放在床边,随后坐下。
“钟祁我给你带了治伤的药,还有之前在成衣铺定制的衣服,衣服已经做好送来了,好几套呢……”
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压抑,温嘉楚故意抬高了音量,声调雀跃,但效果甚微,钟祁没搭理她。
沉默的空气仿佛能够扼杀死人,等到钟祁回话,已经是好一会之后的事了。
“小姐回去吧。免得又生事端,这样的小伤于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无妨无碍。”
钟祁的声音很是虚弱,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蹦出,轻薄的嗓音像是随时随地都能被空气搅浑,消散其中。
温嘉楚听着费劲,听完后心底更虚了,活像飘浮在无尽江流之上的孤舟,寻不到倚靠。
思忖片刻后,温嘉楚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道:“抱歉钟祁……是我误会你了……”
只一道歉,抵过前头好几句关心的话语,趴在床上的钟祁总算是有点活人样,慢慢侧过眸来,温嘉楚和他视线对上的瞬间,便忽觉如坐针毡。
钟祁的眸光灰暗,瞧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小姐没有误会,也没有错。”
温嘉楚一下子急了,连忙道:“你根本就没有杀人,只是将他打晕了,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要瞒着我?”
一声冷笑飘来,紧接着是钟祁的低语,“小姐,你这才是误会了,我本来就打算杀了他的,只是你碰巧来了而已。”
话音落幕,不到片晌,他接着将才说完的话继续道:“别把我想太好。”
认为他的坏的彻底,从根部就是腐烂的恶人不好吗?
温嘉楚摇头,她的的确确是黑白分明的人,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但此刻就事论事,钟祁并没有犯下多大的错误。
她在误会之上还将情绪迁怒于他,并且让他扛了私自出府的罪,实在是不该。
可似乎不论她如何说,钟祁始终都不愿意改口,无可奈何,温嘉楚心中有愧,如若是今日就这样走了,她做不到。
“我帮你上药吧。”温嘉楚提出,反正也只是书中人,男女大妨碍什么的无所谓了。
钟祁很干脆的拒绝,“不用,我自己来即可。”
温嘉楚抱起桌子上的包裹放在腿间,边拆边说:“算了吧,就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转身都难,好好趴着,我来吧。”
钟祁没再抵抗,眼下他这副模样,犟着也没意思,最重要的是,他想看看,温嘉楚装的是什么心思。
这一头的温嘉楚将药和纱布拿出摆在桌面上后,转回身去,准备帮钟祁宽衣解带时,伸出的双手顿在半空,还是犹豫了。
温嘉楚缩回手,挠了挠脸颊,又尝试伸出手去,可心里仍是有些为难。
躺在床榻上的钟祁见她迟迟未动,劝道:“算了吧小姐,很为难对吧。”
原先还有些犹豫的温嘉楚听到这番话后,立马答道:“不为难,小事一桩。”
说罢,她便伸出手去解少年腰间的腰带,腰带还好,很容易便解开了,难的是沾黏在他身上,几乎和模糊血肉融合在一起的衣袍。
钟祁是趴着的,要想将衣服解开是件难事,温嘉楚焦头烂额的下不去手,这满身的伤,糜烂的血肉,还有不断从伤口渗出的热血,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钟祁提议,“小姐转过身去。”
没法子了,温嘉楚乖乖转过身,闭上眼,等听见钟祁那声“好了”,再转回身时,少年已然将上半身的衣袍褪下,堆叠在腰间,露出血痕交错遍布的后背……
看到那些伤口,温嘉楚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去拿药瓶时,两只手都在发颤。
钟祁的肤色本就是那种异于常人的瓷白,此刻伤痕遍布,给人的观感除了惊恐,还有些残忍……有种在上好瓷器上,用匕首划下无数刀痕的残忍……
整个上药的过程,温嘉楚的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好几次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药瓶。
伤口处理完毕后,温嘉楚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转过身,自顾自地收拾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药瓶,还有沾有血渍的白麻布……
“……钟祁,好了,你可以休息了……”她小声地说。虽然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一定要撇去男女有别的挂念,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赤身**,难免心慌意乱。
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耳朵下的那片皮肤,由雪白变得粉红,再到火烧般的绯红。
不过这一头的钟祁倒是注意到了不远处温嘉楚的异常。
少女颈部以上的皮肤,从来都是雪白透亮的,而此时却是红的异常,红的仿佛将要滴血……
“钟祁?”温嘉楚收拾完桌面上凌乱的物品,转头见到钟祁还未将新衣服换上,而且一直盯着她,不免觉得奇怪。
钟祁回过神来,神情无奈,“小姐,你在这,我怎么换新的衣服呢?难不成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连这都要帮忙?或者是说,你想看着我换?”
温嘉楚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谁……谁要看你啊!我……我这就走……”
几近逃跑似的的夺门而出,钟祁一个翻身,下了床,端起她送来的新衣,目光打量。
“太怪了。”他道。
*
自从林月提到有关温嘉楚的嫁娶之事后,这几日府里都没有太平过,尤其是还发生了钟祁私自带她出府的事。
这件事温嘉楚不是没有和家里的两位长辈解释过,但温志秉和林月怎么都听不进去,一到她要出声解释之际,两人便会将话头引到别处,譬如,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最后再来一句劝告,说:“莫要再提此事,传出去名声不好。”
温嘉楚也是无可奈何,今日天气这般好,原是想溜出府玩耍的,但林月不让,说是等到下午礼部侍郎会来府里一趟,意欲何为,她能不知晓吗?
要不下午去瞧瞧钟祁的伤如何吧?温嘉楚总觉得,钟祁似乎变了些,居然只是将人打晕了,看来目前还未到那种走火入魔不可挽留的地步。
正想着,房门兀自朝里头敞开。
小雅欣喜若狂,“小姐小姐!太后娘娘传唤小姐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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