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早已落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冬季又来了。
这个月舆论发酵得很厉害,如今整个帝都谁不知道余佩彤是陆承昀的太太,可笑的是,余佩彤从宫家人的口中得知陆家今晚有晚宴,却点名道姓说不要让她来。
当然,余佩彤也没有在意,只觉得有些可笑,穿着一袭素色长裙搭配着黑西装,就独自来到陆家的府邸。
陆家每年都会在老宅举办一场宴会,美名其曰是增进关系,交流交流,实际上只是老爷子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的一种手段罢了。
陆家的晚宴不用邀请函,都是认人,除了陆家本家人,竹家,何家还有几个帝都的三代家族,和那些上头有人的红几代。
“余小姐,老先生说您不能进来。”
“笑话,我为什么不能来?”余佩彤没有看向门卫,反而折断了门口的那株桂花,冷声道:“还不开路?”
“余小姐,老先生说......”
门卫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余佩彤厉声打断:“说什么说,现在陆家听谁的?”
两位门卫面面相窥,低声道:“这.......老宅的事还是要听老爷子的。”
一个男人从后面牵住了余佩彤的手,冷声说道:“余小姐是我的女伴,怎么不能进来了?”
“六爷。”门卫低头恭敬道,身后的几位侍者带领他们。
余佩彤抬着头看眼前这人,也是一双深蓝色的瞳孔,可奇怪的是,自己并不认识,刚想挣脱双手,男人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我姓何,名茨麟。”
余佩彤听后不自觉将手抽出了些,暗想:‘姓何?除陆竹两家外的另一个权衡世家?没记错的话,何家本就是一个落魄家族,何茨麟的母亲就是陆承昀的姑姑下嫁......不过很蹊跷的是,听说早在何茨麟接手前,何家的人都进了监狱,且都离奇死亡。’
连警方都只是草草定案,归为意外。
何茨麟的声音低沉,说话倒是低声细语的,有一种温柔感,可这身上散发着深炙淡漠的气息,冷意是怎么也消退不下,要是距离过于接近,还会闻到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糖味儿。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何茨麟感受到余佩彤的手想抽出来,便低头道:“余小姐不用紧张,这么多人看着呢,戏要做全。”
陆家的老宅是一座典型的中式庭院,前来的都是长辈居多,余佩彤看着宾客们入场时,都是互相行礼,晚辈向长辈行礼,长辈则点头致意,余佩彤当然可不惯着,只远远地见着陆老爷子,微微点头示意。
宾客们在大厅内低声交谈,话题多围绕着家族事务、商业合作、社会热点,尽管气氛庄重,但也不乏轻松的笑声。
“余小姐,何某先失陪了。”何茨麟说。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一个满头棕发的老妇人就找到了余佩彤。
“余小姐,我家夫人找您。”忽略掉一些奇怪的口音,这外国老妇人的国语讲的还算标准。
余佩彤放下手上的酒杯,抬头问:“你家夫人?”
老妇人点了点头,没等余佩彤回应便走出室内,穿过走廊。
余佩彤的好奇心作祟便跟在老妇人的身后。
余佩彤本以为是陆卓弈的母亲林宜莘找她,直到那扇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和陆承昀一样的蓝眸。
“西格林德夫人。”老妇人用着一口流利的德语说着。
余佩彤合作方有德国人,算不上精通但能听懂一点儿。
那位西格林德夫人点了点头,轻轻扫了一眼余佩彤。
两人对视的那一眼,西格林德的那种美,是贵气得让人惊心动魄。
即使历经时间的洗礼,那双蓝眸纯正得像是波拉波拉岛里的镜子,身穿深色旗袍,即使是外籍也看不出来违和感,反而十分的震慑。
老爷子今年六十,听闻西格林德比陆老爷子的年纪还要大上七岁,不过按容貌算,就算别人说她才四十出头,恐怕也没有人会否认。
“愣着做什么?坐下喝茶。”西格林德用着一口流利的国语说着,室内烟雾弥漫,悬壶高冲后飘着沉香和普洱混合的味道。
陆承昀极少和余佩彤谈论家事,所以余佩彤一直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陆老爷子和原配西格林德,算不上是商业联姻,或者说,是西格林德单方面的利用,但陆家确实也获得了不少海外资源。
西格林德轻轻刮去漂浮的白泡沫,一分钟后,茶水如一条细长的银线,一点一点注入茶杯中。
余佩彤见西格林德将茶壶轻轻放回茶盘,便扶袖子端杯身,瞟了一眼西格林德后抿了一口。
“老太太我眼睛不好,就不开窗帘了。”
余佩彤一早进来时就发现这儿采光好,即使没有拉开窗帘,室内依旧明亮,不至于全暗。
“没事。”余佩彤放下茶杯说:“夫人的茶艺是我见到过最好的。”
西格林德给余佩彤倒入茶水,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Sebastian生下来后,我每年只远远见过他几面。”
Sebastian是陆承昀的另一个名字,余佩彤是无意中听到别人这么喊他的。
她才发现,自己对陆承昀的了解实在是少,而陆承昀对自己的了解太多了。
平时自己不会多问,是想给彼此留点空间,可这空间现在似乎不太对等。
一种危机感,不信任感油然而生。
“我今天没别的事,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人。”西格林德说。
余佩彤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两人就这么不停喝茶,气氛有些微妙。
外界都传这位原配不是死了,就是落魄了,可余佩彤看她这淡定又贵气的样子,哪里落魄了?这气势比陆老爷子还足。
身旁的檀香已燃到三分之二,西格林德说了一句,在当下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锋芒太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佩彤以为西格林德说的是前阵子威胁陆老爷子那事,以为西格林德是想给老爷子讨个说法,“夫人,我觉得你是明事理的人,要是这种情况下,我不威胁他们,我就没法自保了。”
“难道夫人希望你的儿子被一个私生子骑在头上吗?”
“谁当家主都对我都没有威胁。”西格林德说着,又给余佩彤倒了杯茶水。
余配彤才发现,西格林德不像是正常母亲,她更像是生了一个自己的棋子,眼神完全没有爱意,没有波动,这十几分钟的谈话,面上一直都是一个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的儿媳,要有能力才行,不然......”西格林德端起杯,抿了一口时,目光扫了眼余佩彤,“会没命的。”
“我们已经结婚了。”
余佩彤今天是故意带着那枚蓝宝石钻戒来的晚宴,西格林德不可能没有看到。
西格林德那张脸依旧没有表情,依旧在缓缓煮茶。
“夫人,你是想我为你所用?”
“你有点能力,但,不多。”
这句话说白了就是
我看不上。
余佩彤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西格林德无论做什么,都没有表情,根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夫人,晚宴开始了。”那老妇人用着一口德语说道。
余佩彤见到西格林德微微抬起头,老妇人就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谈话。
但可以肯定的是,西格林德不像外界谈论的那么简单。
周身的气度骗不了人。
但是她又是怎么能忍受林宜莘成了正太太,而自己只是外界传的无知外籍女呢?
除非林宜莘就是自己培养的棋子,但林宜莘不是老爷子的白月光吗?那,陆卓弈知道吗?生了野心,也是西格林德准许的吗?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回到待客厅,宴会早已开始。
余佩彤绕过远景屏风,随意找了个位置。
底下是太湖石撑着台面,青色瓷凳和周围翠意形成呼应,站到高处,台面就像是长卷画轴,灯光照影下,是一面山水画,右上角还放着金箔发财树,来点缀装饰。
每个位置都桌花屏风,镂空抬高,余佩彤浅浅扫了一眼,约莫**十人。
算是很标准的中型中式晚宴。
余佩彤环顾四周,总觉得奇怪。
‘怎么没见到过林宜莘?按理说这位当家主母,宴会怎么会不来?’
“余小姐,这位置有人了.......”侍者欲言又止的低声道,“那个,老爷子让您要有自知之明,趁早离开,免得面上无光。”
余佩彤噗嗤的笑了一声,摩擦着那片发财树叶子,“那你让他亲自过来赶我走啊?如果在这撕破脸皮的话......那我就不保证这回会发生什么了?”
其实老爷子原话是:“她怎么在这?前排也是她能坐的?还不赶紧让她滚开?”
这段时间,陆承昀已经完全将陆老爷子在陆家的势力架空起来,现在陆氏完全听令与陆承昀,这些当下属的也知道自己的工资归谁发,说话自然说往好的说。
何茨麟坐在余佩彤的身后,见状没有理会,依旧在跟旁人闲聊,嘴角怎么看都像是在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这就去转告。”
我宫老先生走了过来,对着那还没走出两步的侍者说:“余小姐是我的干女儿,怎么就不能坐我旁边了?你让陆老头改改座位就好了。”
宫老先生这话刚说完,宫殊其就走了过来,带着一点点怨恨喊道:“爸。”
宫老先生打趣道:“哎,你这孩子,终于肯喊老头我了?”
“哎呀,余丫头,你坐着。”宫老先生拍了拍余佩彤的肩膀,让她不要有心里压力,直接坐下,又暗戳戳地指了指远处在和南邵平谈笑的陆老爷子,“别理会那老头,上年纪了就是傻乎乎的。”
陆老爷子和宫老先生年轻时是朋友,老了倒是成冤家,互相不对付。
“谢谢宫老先生。”余佩彤笑着道谢。
“唉呀,谢什么,余丫头,我一直都当你干女儿照顾的。”
“爸,喝点。”宫殊其拿着酒杯怼到宫老先生面前。
喝多点堵住你的嘴。
宫老先生没有理会宫殊其,转而和其他人闲聊了起来。
余佩彤刚想转身逛逛,就听到宫殊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不想你当我妹妹。”
余佩彤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抬起右手,将那杯中的酒液在灯光下轻轻一晃,那颗硕大的蓝宝石戒指瞬间折射出璀璨而冰冷的光晕,“我手上这枚戒指,还不够醒目吗?”
前几个月,结婚一事还未宣布时,余佩彤每每来宫家,宫老先生就暗戳戳的问自己宫殊其怎么样。
只是自己一直不敢确认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人了。
如果余佩彤这时转身,就会发现,何茨麟陆卓弈两个人站在她身后,时不时打量着她。
一阵小小的骚动从入口处传来,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魏莳因穿着一身墨紫色丝绒长裙,具有识别度的瞳孔灰蓝色渐变瞳孔,一双豹纹大耳环,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最近的热搜都在挂着魏莳因刚刚拿下国际A类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风头正劲。
“莳因这次可是为我们争光了。”宫老先生笑眯眯地品了口酒,“不容易啊,从小丫头熬成大影后了。”
魏莳因微微点了点头,“宫伯伯。”
碰杯后,又走向余佩彤身旁。
举杯相碰之间,余佩彤见到身后不远处的顾书衡手里捏着酒杯,指节泛白,眼神复杂,没多久又恢复平静,便见顾书衡拨开人群,淡然地走了过来。
刚才魏莳因好像就是和顾书衡说了什么,没谈拢才走过来的吧。
顾书衡凑得很近,几乎是贴着魏莳因耳语,姿态亲昵却带着强迫的意味。
余佩彤只见到魏莳因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变得疏离而冰冷。
她微微侧身,试图拉开距离,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清晰地传入离得近的余佩彤耳中:“顾书衡,这里是陆家晚宴,别给自己找不自在......我们早就结束了,分分合合的游戏,我玩腻了。”
顾书衡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魏莳因却已转身,只剩下顾书衡站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动,酒液几乎要泼洒出来。
余佩彤是第一次见到这副表情的顾书衡。
“嫂子,打扰了。”顾书衡反应回来,急忙对着相隔三步的余佩彤说道。
菜品刚上了银耳羹,余佩彤正想坐回位置,经过宫家人的位置,就听到宫老先生对者宫殊其说:
“你说你都三十五六了,也不娶妻,你看南家那老头,玄孙都有好几个了。”
“爸。”宫殊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堵着自家老头的嘴,“多喝点。”
“哎,臭小子,别想着支开我。”宫老先生将酒杯拿得远远的,都快放在余佩彤面前了,“你看那姑娘怎么样?爸给你说媒说媒。”
“她?”宫殊其诧异的问。
余佩彤将视线转过来一看。
竹歆晏?
“是啊,关于项目竞标的所有流程文件.......”
竹歆晏正和一群长辈说话,感受到眼前有视线看着她,便对着宫老先生微微一笑。
“抱歉,失陪一下。”
“宫爷爷。”竹歆晏走向前礼貌问好。
“歆晏丫头长大了啊,以前你都不会来这些场合的,现在都能和长辈侃侃而谈了。”
“以前不是还没长性吗?宫爷爷可不要打趣我了。”
宫老先生笑了两声,示意竹歆晏坐在宫殊其旁边,“歆晏丫头就是会说话,刚才我们还在说,现在像你这样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不多了.......”
说这话时,宫老先生的眼神一直在宫殊其和竹歆晏之间扫,“听说你那个扶贫项目做得很有起色,不容易啊。”
宫殊其听后手中的勺子放了下来,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爸?我们什么时候说了?
“是啊,殊其这孩子,工作上倒是让我省心,就是这终身大事啊,一点影子都没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歆晏啊,你觉得殊其这孩子怎么样?
你能力强,性子稳,跟殊其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讲究什么……共同语言吗?我看你们一起搞项目,就很有共同语言嘛!”
“爸,爸。”宫老先生一通乱讲,宫殊其听后,差点把口中的银耳羹吐了出来,连忙拉扯着宫老先生,“爸,你快闭嘴吧,你这也太直接了,一会把人家吓走了,东城扶贫那块还有很多需要和竹小姐对接的。”
宫殊其又连忙转头对竹歆晏解释:“那什么,你别管,老头年纪大了。”
竹歆晏看了眼左前方的何茨麟,他脸上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浅淡笑意消失了,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竹歆晏深觉有趣,便故意赌气般地接过宫老先生的话头:
“我看殊其哥挺不错的,能力强,待人又真诚,说不定哪天他就突然将女朋友带回家了,宫爷爷您就不用担心了。”
话音未落,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便悄然逼近,何茨麟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切入谈话圈,右手优雅地举着酒杯,与宫老先生等人示意。
不过,就在何茨麟与竹歆晏身影交错的刹那,在众人视线难以企及的背面,何茨麟的左手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竹歆晏的左手。
何茨麟的指节用力,甚至带着一丝微妙的、惩罚性的碾磨,仿佛在无声地惩戒她方才对别的男人的称赞。
竹歆晏指尖一颤,试图挣脱,那力道却骤然收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何茨麟的面上,却是截然相反的一派风光霁月,唇角噙着那抹惯常的浅淡笑意,从容地与宫老先生碰杯:“宫老,晚辈敬您。”
“你是何家那小孩?哎呀,上次见你,二十多年前了吧,那会我还抱过你呢。”
“是。”
随即,他目光才似不经意地落回竹歆晏身上,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
“竹小姐,好久不见......这儿人多口杂,不如我们去那边聊聊?关于东城那个项目,有些细节,我想单独请教。”
“你一个商人,东城那边的事.......”竹歆晏感受到手上加剧的痛意,强忍着不适,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你听得懂吗你?”
何茨麟微微倾身,姿态亲昵如同耳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姐姐,你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余佩彤低头笑了一声,前不久江晓骁还跟自己说,在商场看见竹歆晏挑逗着何茨麟。
只不过这两人黑吃黑,是谁赢呢......?要么就有缘无份,要么就地下恋情。
余佩彤正想躲闪他们的视线,继而转向右边,恰好此时宫殊其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我把余佩彤引荐给你,趁我不在想泡我老婆?你想干嘛?】
是陆承昀发给宫殊其的。
余佩彤笑得差点被红酒呛到。
后面她想起了什么,想回去那个小房找西格林德的时候,发现西格林德已经不在了。
问过好几个侍从,都说不知道有这号人。
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只有衣服上粘着的那淡淡檀香,宣告她曾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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