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好几个伦敦总部的电话打来,一直到深夜,依旧响个不停。
孕期的疲惫与集团内部纷至沓来的坏消息交织,余佩彤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安眠,大脑像一团浸水的棉絮,沉重而混沌,偶尔浅眠,也总被尖锐的铃声撕裂,精神已经有些失常。
余佩彤身形过于清瘦,即便胎儿已近四个月,宽松的衣物下依旧不显痕迹,以至于除了自己知道怀孕这事,没别的人知道了。
她本想着将陆家那些破事处理好就去西雅图,将怀孕的消息告诉陆承昀,只是现在长鲸又出了这档子事,根本无暇兼顾其他的,这件事也被她抛掷脑后。
十月底,时代金融危机的寒潮,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
股市连日崩盘,绿得骇人,恐慌如同瘟疫在市场上蔓延。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中,一则爆炸性消息更是将长鲸集团推向了风口浪尖。
林霖行动了。
余佩彤做足了准备,可还是被林霖反将了一局。
被爆卷走集团用于自救的最后一笔巨额资金,潜逃东南亚。
林霖行动不会这么大胆,长鲸很明显就是给对家搞了。
舆论瞬间引爆。
「长鲸集团资金链断裂!」
「创始人内斗,元老携款跑路!」
「余佩彤决策失误,或将长鲸拖入深渊!」
一时间,余佩彤从商业神话的代表,变成了众矢之的。
欧亚好几个分公司楼下围满了讨要说法的投资者和嗅血而来的媒体。
2017年11月09日
余佩彤决定连夜赶回伦敦。
十一个小时的飞机,余佩彤在机上接到了宫殊其的电话。
那次宴会之后,余佩彤知道了宫殊其的心思,便主动疏远了他。
这段时间,听说宫殊其自荐回了边境,两人再无联系。
气氛安静了一瞬,宫殊其省去了客套,直接开口,“事情我听说了......常规的法律途径,短时间内很难有结果,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宫殊其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认识一个人,是国内顶尖的商业犯罪案件律师,尤其擅长处理这种涉及跨境资金追踪和股权纠纷的复杂案子......有些我们不方便做的事,他或许有办法。”
余佩彤知道,宫殊其推荐的人,背景一般都很深。
“谁?”余佩彤问。
“江南昕。”
余佩彤愣了愣,这名字太过于熟悉,便问:“烟雨入江南的江南?昕是日字旁的?”
“是。”
余佩彤脑子懵了一瞬,这不是自己孤儿院的木讷小胖子?只不过他就呆了五六天,就被一家人接走了。
院长奶奶走时,自己还见过他,不过对此并不熟悉。
余佩彤扶额,这小县城孤儿院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为什么帮我?”余佩彤不解,问宫殊其。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好一阵才说:“你就当我比较爱惜人才吧。”
做生意难免大起大落,何况是这种已经做大了的,背地里小眼睛可多的很。
余佩彤低笑了一声,“多谢。”
短暂的错愕后,余佩彤只觉命运荒谬。
挂断电话后,余佩彤便给江晓骁打过电话,“查一下江南昕的底细,在探一下江南昕想要什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余佩彤没法赌真心,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想要,面上察觉不出来,却尽力帮你,是最可怕的。
飞机在希思罗机场降落时,伦敦正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中。
十一个小时的航程并未带来丝毫休息,反而像将疲惫从骨髓里榨了出来。
余佩彤裹紧风衣,腹部隐约的不适和头脑的钝痛交织在一起,但她脊背挺得笔直,坐上了借机的车里。
这时,她已经连续一周没有休息好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靠着咖啡续命,强行压下所有生理和心理的不适,投入到风暴眼中。
七家分公司的烂摊子、投资者的怒火、媒体的长枪短炮,她一一应对,疲态难掩,眼袋的乌青用了好几层粉底液才盖住,眼神却愈发锐利。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伦敦的办公楼,堆积如山的文件几乎要将人淹没。
又是一个近乎无眠的凌晨,内线电话响起,前台恭敬地通报,“余董,有一位来自华国的江先生来访,说是与您有约。”
余佩彤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让他上来吧。”
早在五天前,江助理就将江南昕能查的查出来了。
江南昕,十八线农村出身,顶尖法学院毕业,一手坏牌打成逆袭的顶尖法官。
看着木讷,呆呆的,不了解的恐怕会给他的人设给骗去,表面工具人实际善于把人当工具,十年前刚毕业就是靠富婆上位的,人际圈广得很。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男人与旧时记忆中那个模糊、木讷的小胖子形象毫无重合之处。
江南昕身量很高,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大衣,肩头带着室外的湿寒。
他手提一个黑色公文包,面容清俊,神色冷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得像能剖开一切伪装,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与权威感。
‘这皮相确实不错,难怪会踩着女人上位。’余佩彤轻轻扫了一眼,总结出。
看着就像是海归精英,富几代的那种。
江南昕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我是江南昕。”
余佩彤起身,短暂地握了握手,“江律师,请坐,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下的重逢。”
江南昕微微颔首,没有多余寒暄,径直在沙发落座,打开公文包,取出笔记本和一份文件夹,“宫先生跟我说了长鲸如今的处境。”
江南昕打开电脑,调出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林霖的动作很快,资金通过多层空壳公司在离岸中心流转,在开曼群岛和瑞士转了几道,最终指向东南亚.......手法专业,但有迹可循。”
余佩彤看着她屏幕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数字,心下了然,“背后有人指点?”
江南昕点头,“而且,对方很了解长鲸的内部流程和你的做事风格......如今长鲸的账户还不断被袭击,一直是亏损状态。”
“所以,常规的法律追索,即便成功,耗时长,也正中对方下怀。”
江南昕接着说道:“他们不是想要这笔钱,想要你身败名裂吗?那就让他们拿。”
余佩彤静静听着。
直到江南昕将那份文件夹推到余佩彤面前,“这是我初步构思的反制方案。那笔被转移的资金里,有一部分早在林霖动手前,就被我通过技术手段注入了追踪程序和一点小礼物。
只要这笔钱在特定账户被大规模动用,或者我们这边启动最终指令,它不仅会被立刻冻结,还会反向锁死接收账户的所有资金,并释放我们预设好的证据包。”
余佩彤快速翻阅着方案,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江南昕的手段,远超她的预期,狠辣、精准,且游走在法律边缘。
“证据包?”余佩彤问。
“是......足以证明林霖商业间谍罪、职务侵占罪,以及……操纵市场、非法跨境洗钱的证据。”
“没有风险?”
“余小姐,你相信我?”
“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将遥控器交到我手里,包括长鲸的防火墙权限,各类数据。”江南昕看着余佩彤,缓缓说道:“不必担心,我只需要你演一场戏,逼出背后使者,一场足以乱真、示敌以弱的戏。”
“我是你的律师,余小姐,我没有恶意,拿了钱,就做该做的事。”江南昕补充道。
窗外,伦敦的雨依旧下着,敲打玻璃。
“好。”余佩彤想了想,如今各投资方纷纷撤资,抛股,在这么坚持下去,长鲸恐怕坚持不到明年就会破产倒闭,便应道,“我考虑一下,最迟下个月给你答复。”
这一个月里,每每在只有余佩彤自己的深夜里,一种源于直觉的不安,却比孕吐更让她难以忍受。
或许是孕期,总是疑神疑鬼的,余佩彤总觉得不对劲。
江南昕太完美了,他的出现太过及时,手段太过精准狠辣,仿佛一切都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剧本。
这段时间远在西雅图的陆承昀也遭受了重创,余佩彤不想麻烦他,只简单告知了现状和江南昕的存在,没有提及自己的猜测和身孕。
陆承昀那边,隔了半天才给出回复,一如既往的简短:「江南昕背景复杂,可用,不可尽信。我现在去伦敦,等我。」
“现在去伦敦?”余佩彤揣摩着这四个字,心下稍安,但疑虑未消。
「伦敦下雪了,多穿几件注意保暖。」余佩彤回。
.......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
2018年2月,在得知长鲸出事后,各大企业家族都避而不谈,只有顾书衡给商业资源,因为查出江南昕是何茨麟的人,将长鲸所有钱财卷走,宫殊其十分愧疚,便将岭南那块地拍卖给了余佩彤,两家人始终吊着长鲸一口气,不然长鲸根本没办法度过17年的冬天。
这四个月,长鲸像是过街老鼠,之前被多少人捧着,现在就被多少人嫌弃,虽然没有宣布破产,但员工走的走,散的散,不复从前。
眼见人工智能业务被蚕食殆尽,回天乏术,余佩彤果断将仅存的千余万资金,孤注一掷地投入尚在烧钱阶段的外卖行业,同时暗中继续AI研发,试图靠着这个起死回生。
在忙碌了一个又一个凌晨后,余佩彤又一次进了医院,这也是她这个月第五次被江晓骁送来的医院了。
“余董,你就休息一下吧。”江晓骁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太多,
先是陆卓弈被曝生病,成了阉人,又是林宜莘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然后就是余佩彤信任江律师,将长鲸的各类数据给了他,江律师用长鲸洗钱,把长鲸变成空壳公司后,隔了两个月余佩彤才知道,本就疲惫奔溃的精神更加失常。
换做谁都没办法接受,看着自己白手起家的商业帝国慢慢倒塌,还成了失信人,之前的媒体怎么夸,现在看到余佩彤的媒体就知道怎么往心窝子里怼骂。
而江晓骁也不敢告诉余佩彤陆承昀飞机失事,赴英途中失联两月的事,怕再度刺激到她,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这会,余佩彤已经怀孕27周。
江晓骁叹了口气,帮余佩彤把被子往上盖了盖,“余董,生命是革命的本钱.......好好休息。”
「今年圣诞节你会回来吗?」
余佩彤醒后就给陆承昀发了过去消息,但现在才二月份,距离圣诞节还有十个月。
这几个月,余佩彤一直都在给陆承昀发消息,早安午安晚安一个不落,每次拨打电话,那边都是回复‘您拨打的电话没有响应......’
而上面陆承昀回复的消息,还停留在两个月前说要来伦敦找她的消息。
「江南昕背景复杂,可用,不可尽信。我现在去伦敦,等我。」
余佩彤心头下意识一颠,上面的是一条穿越了一个又一个8小时的短信,但对面那头依旧没有回复。
一种恐惧的心情包裹着她,她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手心后背都是冷汗,可无论她怎么上网查,依旧找不到任何有关于陆承昀的消息。
这几个月,余佩彤隐约觉得陆承昀是出什么事了,以为是被公司的事绊住了脚,可对面一直没回复,那种害怕,愈发严重。
长鲸一倒下来,幕后之人是谁,根本不用说。
一鲸落,万物生。
除了几个以前的对家外,最大受益者就是何家。
孕期本就敏感,这段时间余佩彤一直在内耗,生气自己为什么要听信他人,东南亚金三角是何茨麟的地盘,自己却毫无察觉。
但是败了就是败了,她不是输不起,只是不甘。
余佩彤几次想去西雅图找陆承昀,但她好累,先不说孕吐得厉害,连走路也有点东倒西歪的,精神接近奔溃。
没有人站在她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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